易水神魂随着神音颤动，不断凝练、通透。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天地似乎更加清晰，似乎可以触摸，亲近了许多。
这是一种道感，扫平了前路一些阻碍。
山谷中轰鸣声停了下来，那里神光敛去，恢复平静。
周围的神山也敛去波动，只剩下荒凉。
易水努力凝视，终于看清山谷中的情形。
那里有一座石台，上方很多神光团如同一个个小世界在沉浮，在扭动。
神光团中，有的是一个神奇的生灵，有的是一件兵器，有的是一座神山，有的只是一个道符。
这些神光团散发着大道气息，轻轻一震便是虚空破碎，混沌气弥漫。那里被各种神光雾霭缭绕，只能偶尔露出一角真容。
下方的石台古朴无华，似乎只是从山上削下的一块巨石。
石台呈白色，约有数丈方圆，并无规则外形。
“当年，那一战过后，混元天尊将所有凝成道果的修士的大道本源抽出，放在了此地。这数十万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一个，却无一人成功。”易水身前的老人叹息，眼神炽热，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但最后却只能长叹一声。
“师尊，当年所有问道境以上的修士，都被混元天尊抽了大道本源吗？他有什么目的？”他身后一个中年人询问。
“谁也不知。那等人物，不是我们可以揣度的。”青衣老人不再多说，盯着那里细看。
易水听到老人的话语，心中震惊。他在埋尸地知道，那里埋葬了当年那一战问道境以下的生灵，却不知道，问道境的修士在何方。原来都被混元天尊抽了本源。
只是，混元天尊显然并没有将所有修士都埋葬。无名，阴魔山中的天魔，复苏的人族战体，还有一路自己遇到的那些险地中的人物，显然也是当年那一战中的生灵。
“无名也曾被抽了大道本源吗？”易水暗暗思忖，但也没多想，他的眼神盯着石台周围，那里有一道身影伫立。
那是一个挺拔的男子，只是战袍破碎，成为一缕缕破布，上面沾着血迹，似乎还未干涸，还在释放惊人的气息，闪着各种神光。
那男子乱发随意地披着，上面也满是血迹。他的一条左臂被斩去，断口处缭绕着赤色的烟霞。
烟霞化成一头赤色的小雀儿，在不断盘旋飞舞，让他不能恢复伤势，断臂不能重生。
他的后背插着一柄断剑，刺透了他的胸口，血水染红断剑，晶莹剔透，还未凝结。
他像是一个百战不折的将军，身姿挺拔伟岸，蕴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经历过最终的苦战后，他也负伤，生机衰减。
他定定的站着，纹丝不动，似乎便是死，也不肯倒下。
但他终于还是动了，似乎依旧精力无限，无视身上的伤势。
他是骄傲的，没有什么能够战胜他，哪怕是伤痛的折磨，哪怕死亡。
他转过了头，一瞬间让易水窒息了。
他终于还是死了。
眼神空洞无光，白蒙蒙，没有神采，只是似乎有些血色的光晕在眼底深处，此时平息了下去。
他身躯上满是伤痕，过了数十万年还没有愈合。这是对手的道法痕迹残留，无法消去。脸上也有裂口，露出里面的颧骨，让本是威严的脸上多了一些残酷。
他脚步散乱，没有方向，在山谷中踱步，如同一个愣头苍蝇，跌跌撞撞。
他没有神智，似乎只有本能。
“他怎么回事？”易水忍不住问道，问出后心中才一阵后怕。
身前的老人没有动怒，反而解释道：“他在当年那一战中就死了，这不过是本能驱动而已。也许经过这数十万年，产生了一些灵性吧。”
山谷中的男子脚步蹒跚，走来走去，忽然又定定的站住了，低着头在发呆。
他如同一个没有智慧的幼童，行动不能捉摸。
过了良久，他忽然抬起残余的那只右手，对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捶打。
他发狂了，抬起头，原本白蒙蒙的眼睛一片赤红，身上神力不稳，暴动了起来。
他仰天大吼一声，使劲抓着自己头发，指尖插入手心也不管不顾。
他眼中的红光越发炽盛，如同两个火炬。红光一闪，收敛进他的眼中。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恢复呆滞，被驱动着踏着脚步向着石台走去。
神力逐渐腾起，他挥拳对着石台砸去，轰鸣声扩散，沸腾的拳力被石台所阻，那里亮起一道五色神光。
古战场震动，山谷中又是神力冲霄，周围的神山也亮起光芒，镇压这种波动。
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石台前面的地面不断震动，似乎有什么生灵要从地底爬出。
那男子似乎无知无觉，依旧在向前迈步，只是单调的挥着右拳，不断砸向石台，似乎那里有自己的生死大仇人。
地面裂开，土石翻涌，露出一块石面。
石面继续上升，全部暴露出来，那是一口石棺。
石棺挡在男子面前，就静静地呈在地面上。
男子没有理会，仍旧在挥拳，拳力震荡，打破所有阻挡。
石棺盖动了起来，被人从里面挪动。棺盖移开，里面站起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看起来很年轻，有些清秀，长发披散，绝对是能让万千少女痴迷的类型。
只是他衣衫散乱，眉心裂开，头颅似乎被劈开，分成两半。
他血流满面，身上衣衫染血，似乎刚刚浴血而归，经历了不知怎样残酷的一战。
他轻轻抬手，对着面前的男子按下。
那一掌很轻很慢，每个人都能捕捉到痕迹，也没有神力溢出。
但面前的男子却被他一掌拍飞了出去，砸在远处的神山上，让那里一阵震荡。
石棺中的男子木然，没有追击，他眼神呆滞，没有灵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神光团和石台。
易水也呆了，在他眼里无敌的男子被这青年一掌拍飞，让他心中扑通通乱跳。他在难以置信之余，对修行的未来多了许多畅想。
那被打飞的男子爬起身，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向着石台走去，依旧是挥拳。
他们两个似乎都没有神智，只剩下本能。
石棺中的青年转身，似乎许久未动，身体有些凝滞。他一挥衣袖，如同一座天碑落下，将那男子压在下方。
五色神光化成道符，将那里化成一座牢笼，把男子囚禁了起来。
他不断震拳，却无法震裂这座法力化成的囚牢，他被暂时镇压了。
在远处观望的人默然，这种境界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山谷中静了下来，只是大家都知道，也许这里的秘密最终还是要暴露出来，否则古战场的封印不会无缘无故解开。
易水身前的几人平静得等待着，他也只能等下去。
直到几天后，山谷中有了动静。
这几天不断有人赶来，都是境界高深的人物，站在周围的大山上看着山谷中，却无人敢走近那里。
山谷中，神光团扭动，都在震动，绽放神光，似乎一瞬间复苏了过来，将那里绞碎，混沌气汹涌。
只是那里似乎被隔绝了，所有的气息都不能扩散出石台范围。
神光团中是一个个大道本源，都是问道境及以上境界人物的道果。此时跳动着，发出璀璨的光辉，忽然一个个没入身下的石台上。
那里似乎有一个万物源头，在吸引着这些大道果实。
道果神光不断消失，最后的几个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古战场，即使是石台也没有完全阻隔。他们颤动着，投入下方。
神光消失，那里混沌气却没有消散，破碎的空间也没有回复。数十万年来，被这些道果气息搅荡。即使这些道果消失，再过数十万年，这里也只是一片破碎之地。
混沌气中似乎有生灵在觉醒，在复苏。那里有个人影站起，拨开混沌雾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面容质朴，很是淳厚朴实的样子。他的头顶浮着一块石片，缭绕着仙辉雾霭，将他护在下方。
石片似乎是残缺的，只是一小部分。
那青年男子似乎刚刚醒来，还带着迷茫。他身上的衣袍破碎，带着血，只是伤势都已恢复了。
“师兄。”他一声惊呼，看到了石棺中的男子。
石棺中青年男子眼中似乎有了一点光彩，冷峻的面容也柔和了些。他嘴唇蠕动，轻轻呼道：“小师弟。”
混沌气中的少年扑上前，扶住石棺中的青年，有些伤感：“师兄，你还是不能恢复吗？”
石棺中男子眼珠转动，恢复了一些神采和灵动，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眸深处带着一点溺爱柔和，似乎在看着自己的幼弟：“我的神魂已经破碎，师尊用尽手段，勉强凝聚我的一点真灵，让我能够暂时保住性命，这已是极限了。”
他的声音中并无伤痛，看得很开。
少年落泪，看着师兄裂开的头颅，说道：“神药也无用吗？”
青年抬手，抚上少年头顶，那洒落神辉的石片也不阻止，反而在轻轻跳动。
青年语气温和，说道：“神药可救活人，我已算个死人了。”
他的语气突然凌厉了起来，放在少年头顶的手也放下，说道：“你是师尊之子，岂可落泪，男儿汉战死乃是死得其所，你该打破一切阻挡，不要让师尊失望。”
那少年啜泣着，也不抹去眼泪，反而说道：“你才是父亲最得意的弟子，有你学他就够了。我从小就这样，男儿汉心中悲苦，又何必掩饰，强装一副坚强冷血的样子，那都是内心的软弱。”
青年嘴角咧起，似乎想到了往事，也不再教训少年。
他看着少年头顶的石片，恭敬一礼，问道：“师叔，不知师尊如何了？”
石片沉浮，但并无回应。
“不用问了，他都已经不全了，神祗残缺，沉睡不醒。当年一战，我本源破碎，爹爹抽取了神性本源给我，修复孕育我的本源。但当时五行盘还是完整的。三千年前，他找到了这里，解开爹爹的封印来找我。”少年也有些伤感，泪水虽然止住，但掩饰不了伤悲。
青年怅然一叹：“师尊定是去了混沌中，进行最终一战。”
“爹爹不会死的，永远不会。”少年倔强地噘着嘴，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一脸坚定。
少年扭头看到了被青年镇压的人，说道：“这是牧天？这倒霉样子，一点没有当年那威压九重天，想牧天地而尊的气魄。”
“他早已战死了，道果被师尊抽取，用来滋养你的本源。”边上的青年眼神又开始呆滞了，说话也不利索，最后恢复没有神智的样子，站在少年身后，如同一尊雕像，护着眼前的师弟。
少年看着自己师兄叹息一声，知道他不能时时保持清醒。转过头一挥手，解开了那座牢笼。
牢笼中的青年毫无知觉，只是挥拳。少年体内，一团神光不断颤动，想要飞出去投入眼前的青年体内。
少年头顶，那五行盘残片扫落一道神光，将那本源道果定住，让它恢复平静。
“都是可怜人，与万灵为敌，征战千古，撒血无数。多少英雄战死，多少英灵不甘。结果都是无奈。”少年顶着五行盘走向青年，那青年砸出的拳力都被石片抵消。
“你当年何等英雄了得，天地孕生，为天道之子，承载本源大道，却也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少年叹息，虽然看起来还年少，却有一种沧桑和苦涩。
他体内还有一团神光在挣扎，他细细体悟，眼眸向着群山一扫。
天边，无名带着阴十一和桃小夭站在虚空中。他看着这边，平静无波。
少年一笑，体内那团颤动的神光跳出，向着无名飞去。
“没想到七十万年后，还能见到前辈。”他微微一礼，脸带笑意。
无名手一招，将那神光团招在手中，说道：“我是无名，并不是当年那个人。道友所认识的，只是曾经。如今你我都是问道境，以道友相称即可。”
少年耸耸肩道：“你是他的身躯孕生的真灵，便是他的延续。”
无名没有多争辩，只是说道：“今日之恩，来日必有答谢。”
他伸手一划，带着阴十一和桃小夭踏入划出的空间通道中，不知去了何方。
天边一片魔云滚滚而来，将整片天空都印成了墨色。
那魔云黑得深邃，似乎能将人神魂都吸进去，隔着很远就让人感觉浑身发冷，神魂颤抖。
那里有各种嘶吼声，似乎亡魂不甘，在九幽之下挣扎。又似乎有神明在那里怒吼，在抗争天地的不公。
死气涛涛，那魔云所过之处，天地为之一静，各种生灵被魔云吞噬，山川大地都化成一片死地，草木精气都被吸去，随后化成粉末。
正在挥拳的青年停下手，眼神呆滞得看着魔云，怔怔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