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晃荡，我们横七竖八跌倒在地，直直滑向甲板。城墙般高的海浪打上来，船尾瞬间被卷出数人，吞噬进呼啸咆哮的一片汪洋。
海浪卷进来，打湿我们的衣服。可竟然冷都不觉得，我惊叫着，紧紧抓住靠甲板的一根圆柱，杜若护着我，环着我也拉住圆柱。我喊：“碧落，碧落，你在哪里？”
杨明渊掠过来，抓住我跟杜若，扔到船身中心的铁桅杆上，说：“抱好。”
登高望远，我便看到远处数根大铁索向我们击来，尾端铁钩打进三楼船身首端，拉着我们的船往前驶去。
理论上讲，那应该也是一条大船，然而此时海雾弥漫，巨浪滔天，看不清前方。行进折转，步步艰难，然而我们的船终于开始缓缓前进，在天色大亮之前，终归于正轨，平稳而行。
大铁索被连钩拔出，扔进大海。杜若抓着我飞下来，我扶着心口，惊魄未定。
这一惊之下，也许亦加上湿衣吹风寒，我就病了。
我趴在床上，抱着我偏头痛的脑袋长吁短叹。但碧落因为身体大好，替我去火房烧火，身边连个听我发牢骚叹气的人都没有。
我虽然自小就有偏头痛，但这次痛得尤为厉害，眩晕脑涨，混沌欲裂。不自觉就想起了罗桑的那句“百毒百蛊，回天乏术”，觉得是因为蛊虫在我体内繁衍加重病情，忧愁得浑身难受，连饭都吃不下去。
忧愁间，就闻到一股子药味，浓烈刺鼻，我很烦躁，侧过身子，说：“药苦得很，我说了我不喝了。”
然后就听到杨明渊冷冷清清的声音，他说：“不喝药，拖着病情，就可以不用去火房干活了？你这法子，倒是好得很。”
我转过身抬起头，就看到杨明渊站在床边，手上端着一碗苦药，裴行之候在门口。我气鼓鼓的：“杨大人，你知道桅杆上风多大多冷吗？若不是你把我挂在上面吹冷风，我这头痛症，也未必犯得了。”
他淡淡道：“总比掉进海里喂鲨鱼暖和一些罢？”轻敲了一下床沿：“快起来，把药喝了。”
我捂着被子坐起来，问：“杨大人，你们在岛上，见到崔大人了吗？救我们的大船，是谁呢？”
他俾睨着看了我一眼，眉头微皱：“你把药喝完，我就告诉你。”
真是会讲价钱得很，我叹口气，伸出手接过药碗，闻闻味道，又道：“杨大人，我闻这药汤里，加了吴茱萸、藁本熬制，很贵的吧？”
他眼睫微沉，很不耐烦：“这次算工伤，不扣你银子。”
我只好埋头喝了一口，直吐舌头：“这是谁熬的药？连蜜饯都没放，太苦了。”
他脸色沉下来，我不敢造次，赶紧抬起手又喝了一口。他的目光划过我的手背，寒星一般：“你的手怎么了？”
我低头一看，可不就是在火房火星溅到的红点吗？赶紧把手伸出来：“杨大人，你看，这全是我在火房烧火时被火星子溅到的。烫在手上特别痛，我一声没吭，就怕耽搁给诸位大人热水温膳。”
他舒口气，看着我，眼神中竟有些。。怜悯？可能吗？我察他颜色，继续说下去：“劳苦疲惫不说，一日三饭，不过些豆腐青菜，见不得荤腥，体质虚弱下来，自然就旧疾新发了。”
他默然半晌，问我：“你今天想吃什么？”
我大喜，抬起头看他，笑道：“这两天胃口重，特别想吃南越一带的煲仔饭，新荷叶打底的那种。煮饭不能随便了事，要七成香米，两成糙米，一成粘米，不要井水要溪水，饭要三蒸三烤，第三烤才好放肉，羊牛猪不要，要田鸡，手掌般大就差不多了，太小嫌他没有肉，太大的话会老皮韧肉。”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厨房里不知道有没有田鸡，我一会儿吩咐下去。”
我赶紧道：“有的有的。那天我在厨房。。。”
他看向我，我赶紧打住，有些不好意思，又问：“那杨大人，崔大人到底在不在蝙蝠岛呀？你们看见他了吗？”
他示意我手中的药碗，我叹口气，捏着鼻子三口两口把它喝完，把碗递给他。他踱到方桌旁坐下，说：“没见到他。”
我急了：“那怎么办？崔大人这样无端端半途失踪，回京可怎么办？”
他淡淡道：“纵然朝内追责，也是我的过失，你着什么急？”望着面前桌上碧落一早新插的花，抽出一枝风铃草。
我赶紧道：“那些花，是后营给诸位大人备后剩下的。”
他把风铃草又放回去，轻道：“我小时候，在两江的姨母家住过一阵子，她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插花。”
原来是想起了故人，害我以为他要追究丢失花枝呢，我恭维道：“杨大人玉手天成点朱成金，您的姨母，想来也定是个中高手吧？”
他皱皱眉头，想来对我用的成语有些不大满意，哼了一声道：“那是自然，她不止是我见过最好的插花大师，亦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妻子，最美丽的母亲。”
他为人如此挑剔，能得到他如此评价，估计不是完人，也近乎圣人了。我问他：“那你这次两江出差，去拜见她了吗？”
“她已经过世很久了。”他微微垂首，望着碧落插得横七竖八的花枝。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他说：“这花插得太丑了，你头痛好了，好好拾掇一下。”
这话我更不知道怎么接了，愣了一下，他站起来步出厢房，裴行之恭身关上门，贴身跟上。
不一会儿，碧落回来了，说是我们以后不用再去火房。这个杨明渊，可真够聪明，反正马上到京都了，顺手做一个顺水人情。
而中午饭真的送来了田鸡煲仔饭，色泽诱人，喷香扑鼻，我跟碧落高兴得很，叫上杜若过来一起好好饱餐了一顿。我已经很久没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了，觉得实在好吃，连头痛症都减轻了好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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