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也抬起头来。Www..Com
何懿宫,是顺贵妃的寝宫。顾倾城原想绕道离开,玉坠却抓住了她的手臂,微笑道,“还是进去与顺贵妃打个招呼吧!否则过门而不入,日后被顺贵妃知道,还以为娘娘和坠儿不把顺贵妃放在眼里!”
听她说得在理,顾倾城点了点头。
玉坠叩响了朱红色大门上的铁环,只叩了三声,便有小太监来开门。
见是顾倾城和玉坠,忙跪下道,“奴才叩见月皇贵妃!玉公主!”
“起吧。”顾倾城淡淡唤起他,“你家主子在么?”
小太监垂着头,毕恭毕敬道,“回月皇贵妃,顺贵妃到慈元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请月皇贵妃和玉公主到前厅稍坐喝茶,这会子顺贵妃应该要回宫了!”
顾倾城遂道,“那就不必了!本宫和玉公主也无事,只是路过和懿宫!日后再来看望你家主子吧!”
玉坠拢了拢襟裳,也点了点头。小太监恭送两人走了两步,玉坠两声咳嗽,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身道,“对了!顺贵妃常年备着二冬膏,能止咳化痰,清心润肺,上次与顺贵妃相见,顺贵妃见本宫咳嗽,特意赏了一瓶给本宫。不知如今顺贵妃宫中可还备着?”
小太监一迭声道,“有的有的!请月皇贵妃和玉公主到前厅稍坐,奴才即刻为玉公主取来!”
于是顾倾城和玉坠提起长裙,踏进了门。
因为自小生长在官宦之家,顺贵妃性喜华丽。但是她的母亲只是父亲的姬妾,在府中没有地位,她自小被大娘和大娘的孩子欺凌,所以她喜爱华丽却不张扬。从宫门到前厅的一段石子路,皆铺了大红色嵌底的菊花纹地毯,路两旁泥土里的积雪也被扫尽,矮灌木郁郁葱葱,经过融化的雪水的沐浴,更碧绿耀眼。墙角里栽植了一株高大的名贵素心腊梅,纯黄色的花朵点在树枝上,芳香馥郁,浓浓不散。
在前厅坐定后,一位宫女端来炭火盆,一位宫女奉上泡好的上好毛尖,一位宫女步入内寝,为玉公主取二冬膏……手忙脚乱,似乎平日里甚少有人到和懿宫来作客。由此可以想象,顺贵妃虽然突然从顺嫔被晋封为顺贵妃,但因为不得宠,依然不受其他妃嫔的笼络和巴结。
甚至一些妃嫔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将顺嫔晋封为顺贵妃!在她们的眼里,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顾倾城纤细的手指捧着瓷盅,只觉阵阵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全身。她轻轻啜了一口,合上了盅盖,抬目四望。
入目皆是华丽的色彩,深红色楠木桌凳,青绿古铜鼎,几案上一盆君子兰妖艳地绽放,青色纱帘随风飘拂,翻卷。镶金的铜镜置在楠木梳妆台上,一尘不染,光洁明亮,可见铜镜的主人对它有多么衷爱,必定日日揽镜自照三次。
蓦然,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前的楠木凳上。
她不由自主站起身来,缓缓向楠木凳走了过去,目光凝注,直直地盯着楠木凳上的一方绒毯。
曾经,南门清豫深深的目光凝注着她,对他道,“这是去年漠北甘泉国进贡的世间稀罕物,名叫金丝棂木鸟苏哈拉拉毯。棂木鸟是甘泉国的一种神鸟,棂木鸟的羽毛冬能御寒,夏能防热,苏哈拉拉在甘泉语中是稀世珍宝的意思。御医说你体内寒气郁积,于是朕将这件金丝棂木鸟苏哈拉拉毯赐给你,时时裹在身上,暖暖身子……”他的掌心托起她的下巴,眸中充溢着温柔之色,“而你,就是朕的苏哈拉拉,朕的稀世珍宝!”
可是此刻,一张一模一样的苏哈拉拉毯,就放置在顺贵妃梳妆台前的楠木凳上。
她伸出手指,抚摸绒绒的毯子,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同样的九五之尊图,白色做底的棂木鸟羽毛,用金丝刺绣着一位身着龙袍的皇帝,在他的身旁,环绕着几位身姿纤细,百媚生姿的女子,她们都用期望而妩媚的目光望着皇帝,只等待皇帝回眸,对她一承恩泽。
“而你,就是朕的苏哈拉拉,朕的稀世珍宝!”
晶莹的眼泪,一颗一颗从她睁睁的眼眶里溢了出来,滚落在她肤如凝脂的脸庞上,那样清冷地滑落,沿着尖尖的下巴,陡然敲碎在淡青色襟裳上,咽湿了一大片。
“娘娘……”玉坠站在她的身旁,惊讶地看着她满脸泪水,“你怎么了?”
顾倾城十指紧紧攥着披风的镂空金丝花纹,移动了脚步,一步一步转过身来,缓缓向宫外走去。
玉坠见她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很是担心。恰好宫女已取来了二冬膏,玉坠取了二冬膏,道谢后紧追上顾倾城的脚步。
冰天雪地里,已经有一部分雪融化了,顾倾城走了几步,不想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猛地跌倒在地上。只见一缕青纱翩然飘坠在雪地里。
“娘娘……”玉坠忙蹲下身去扶她。
顾倾城犹自跪坐在地上,抬眸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喃喃道,“只有雪,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
玉坠不解,“娘娘,你在说什么?”
顾倾城在她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只是驻足在原地,凝视着茫茫的积雪。
正静默着,忽见萧太妃宫里的一个宫女提着罗裙,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跑过来。“玉公主,玉公主……”
玉坠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上前一步,急问,“萧太妃怎么了?”
宫女一副想哭却不敢哭出声来的模样,但她的眼眶却是红的,哽咽道,“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不行了……”
玉坠双目圆瞪,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顾倾城和宫女忙扶住了她。
当三人一路小跑赶到康寿宫,萧太妃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亦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太妃……”玉坠坐在床沿上,眼圈儿一红,泪水滴滴答答掉落下来。
萧太妃静静地躺在床铺上,脸色蜡黄,苍白的嘴唇泛着青色,才二十八岁的她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浮现出一张与她的年龄毫不相符的面容来。昔日顾盼生姿、明亮璀璨的眸子,现在也只剩下了模糊的青灰色,黯然失色,了无生气。
“玉公……主……”萧太妃断断续续地唤着她,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双手在光滑华丽的缎被上摸索着,微微颤抖。玉坠忙捧起她的手,却不敢用力,只怕轻轻一握,就会握碎了她的手。
萧太妃喘息着,努力睁着暗淡无光的眼睛,似乎想要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坠……坠儿……嫁……嫁到……漠……北去未必……不……不……是一件好事……切莫……切莫留在……在这后……后宫之中……明……白……吗?”
玉坠突然难过地失声哭了出来,哭得心碎神伤,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湮没了她的视线。“坠儿明白了……明白了!”
萧太妃似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的目光缓缓转到一旁,顾倾城的身上。顾倾城忙上前一步,走到她的床前,满目伤痛。
“月……月皇……贵妃……”她看着顾倾城,却微微笑了。顾倾城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仔细一看,她真的笑了。虽然那样苍白,那样无力,那样淡得不着痕迹,但是她在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真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而她也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奇迹般地流畅地对她说出了一番话。
“月皇贵妃,还记得曾经本宫对你讲过本宫的表姐,先皇与蕊妃的故事吗?其实那个故事,本宫并没有将完整的故事告诉月皇贵妃……当时,皇太后启程赶回皇宫欲毒死蕊妃,其实先皇早已得知了消息。但他却在清沅宫踌躇了两个时辰才赶去救蕊妃!但已经太迟了……”
“你知道先皇为什么会踌躇吗?因为皇太后的手中有太上皇的一道遗旨,倘若先皇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皇太后可废黜昏君,另立新君,也就是靖王爷!而先皇和靖王爷亦都是皇太后所出……”萧太妃轻声喟叹了一声,“两个时辰……先皇心中很清楚,两个时辰,蕊妃应该已经香消玉殒了……他不过是肝肠寸断、痛哭流涕地赶去见她最后一面……
一阵寒意似爬山虎一般,幽幽从脚心爬上她的心头。
“皇上他……真的很爱很爱你……可是他终究是皇上,他还有他的大好江山!美人与皇上的江山比起来,皇上总是更爱他的……江……山……”
在众人一阵悲痛的呼喊声中,萧太妃睁大了瞳孔,艰难地吐出“江山”二字,头一歪,重重地躺在枕头上。如死灰一般的目光遥遥地注视着西窗。
被支开的西窗,隐隐见窗外白雪皑皑。冰天雪地里的一枝红梅,层层叠叠,宛如啼血的杜鹃花。树枝上堆着沉甸甸的积雪,停留在树枝上的一只黄腹山雀,瑟瑟颤抖着,左顾右盼,似乎也快被冻僵了。终于它强忍着寒冷,扑着翅膀,双脚一蹬,飞向阴霾的天空中,婉转啼鸣,直上云霄。
黄腹山雀的啼鸣声划破长空,她缓缓阖上了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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