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杳无人烟,满地重重树影,偶有风声吹过,吹得枝上的叶子“呼呼”作响,惊得韩多一阵阵的冒冷汗。其实韩多的胆量并没那么大,他只是硬撑着。
“孩子,冷了吧?夜静,得把自己捂严实喽!小心别冻坏了!”
是老爷子,他这句话不要紧,竟把韩多吓得惊魂失魄,迷迷糊糊地瘫坐在地,他以为是老太太显灵了,在与他唠嗑。老爷子见是这般情景,赶忙上前扶起他,“孩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的。”韩多说着,腿一软,又坐在地上了。
“我们没那么多讲究,孩子,你进屋吧!我想一个人陪老太婆聊会儿,阴间那地方的人就喜欢夜里出来与人聊天。”老爷子这一说,韩多更是魂不守舍的,他跌跌撞撞地进屋去了。
韩多这一进屋,老爷子就盘腿坐在地上,与老太婆聊了起来。
“我说老太婆呀!你没白白修行啊!这么多年,你也没白白救那几个人,你看林森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我们无亲无故的,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哪!她们几个一直在我们这忙着,一直都陪着我呢!如今,你也算是善始善终了!只是苦了我呀!还不如就把我带去算了。”
夜又黑又静,只有一盏孤灯在陪伴着他。老爷子望着那盏孤灯,眼前便不觉得呈现出他们以往的模样,他不由得啜了几口老太太供桌上的那碗水,又开始说道:“我们依然还是同喝一碗水,你喝过的水好甜,以后,我每天都会给你倒碗水,你喝不完,我就喝好了。”
老头子说着说着便是老泪纵横了,他不觉得胡乱地抹了几把满是泪水的脸儿,又开始说:“今夜是出奇的黑出奇的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吹得我心里没底,于是我就满屋子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才明白,原来你扔下我独自一人离开了。”
老爷子说着又喝了一口水,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只是,还有一事,我们都始终还不知晓,你怎么就能甘心走了呢?我们的儿子乙儿,还有孙子冰儿,他们父子俩的下落,至今都还是个未知数。乙儿和冰儿可是我们老贾家仅有的血脉,如果你地下有知,甭管他们是否尚在人间,也要尽快托个梦给我……”
老爷子一人在这叨咕着,也许是伤心过度,他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虽说老头子身体不重,但毕竟是个大活人哪!他这一摔,屋里的路路娘俩,还有韩多,几乎是同时跑出来了。
“大伯!”老爷爷!”她们几人一起把老爷爷扶了起来。
“真不好意思,又惊动了你们。我没事的,你们几个都进去吧!我只想和老太婆单独说会儿话,不说话心难受。”
老爷子既然这么说,三人只能进屋,可进屋毕竟还是不放心啊!她们干脆坐在门口,偷偷望着老爷子,生怕老人再有什么闪失。
这时候,繁星一批接一批隐退,天空已渐渐发白,接着天上的太阳缓缓地从东山坡后钻了出来。而老爷子已经支撑不住了,只见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想进屋,不知怎么,又转了出来,韩多赶忙上前搀扶着老爷爷说道:“老爷爷,你还是进屋休息吧!睡不着,闭着眼睛,也能养养神。”
韩多帮着老爷爷爬上炕,给他盖好被子,他只听老爷爷说道:“难为你们了。”就没了声音,接着便打起了呼噜。
韩多见老爷爷真的睡下了,便放心地离开了屋子,跑到外面去看看老妇人。老妇人依然如故,众多的鲜花依然簇拥着老妇人安详的面容。
这会儿,天空越发地亮起来了,阳光已照射到老妇人的身上。
“不行!大娘是见不得光的!快,快想办法把大娘用什么遮上。”路路娘跑过来喊着。
“对了,后院有个帐篷!”韩多说着便到后院把帐篷拿了过来,随即把帐篷支在老妇人的顶上。
“我进屋做饭去,你们俩在外看着就行。”路路娘去做饭了,还未到一个时辰,她就蒸了一锅馒头,她先给老太婆供奉了一十五个,五个一摞,摆了三摞。其余的就是她们的早饭了。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她们按照老爷子的意思,把老太太葬在了他们家房子的后面。接下来,她们就该回家了,问题是剩下一个九十岁的老头子孤独地在这过日子,谁都不放心哪!于是路路娘主动留了下来。
娘俩刚刚相见不长时间,又面临着再一次的分离,彼此的心里也并不是那么痛快。然而,现实就摆在面前,她们必须得这么做。
“娘,你就安心在这侍候老爷爷吧!我和韩多会经常来看你们,有什么做不了的活,等着我们过来做,千万别自己硬撑着去做。娘,你也不年轻了,也得注意身体。”
“孩子,娘没事,娘这么多年都是在这过的,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的。只是你们回家后,不要急着做什么生意,得好好的休息几天,睡上几天再说。”
“娘,我知道了,我们每个星期会到你这两次,这两次就是夫子庙集市的日子,我们从市场回来就到你们这。”
“得空就过来,如果忙,就不用常来,这边的道不好走。”
“知道了,娘!我们回去了啊!”
这时,韩多已从后面把马儿牵了过来,他先把路路扶上了马儿,随即自己也跨上了马儿,他坐在路路的身后,一只手牵着马儿的缰绳,一只手搂着路路的腰,马背上的路路有些不自然,虽说他们是情侣,是未婚夫妻,可彼此挨得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此刻,她能明显地感觉到韩多的心跳,鲜活有力;她能触摸到韩多的手臂,宽厚强健;她还能倾听到韩多的呼吸,均匀适中。
忽然,那匹棕褐色的马儿长鸣一声,飞也似的跑起来,好在韩多牵马儿的缰绳还在手上,心中才没有太多的恐惧。
“别怕,快趴下,一会儿就好,别怕,快趴下,一会儿就好。”
韩多连喊两句,便猛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压在路路的身上,一动不动地任凭马儿奔驰。大约就是瞬间的功夫,马儿突然不跑了,并且开始悠闲地摇着尾巴,韩多这才抬起身来说道:“刚才多有冒犯,我也是无奈之举,还请您多加谅解。”
路路见韩多还是一副君子风度,不觉得笑着问道:“不知你这话什么意思?一定是要向我讨要什么感谢的话吧?”
“怎么会呢?我是怕你不高兴。”
“也是,你这岂不是占了便宜还装君子吧?”
“这?这……”路路见他结巴,便不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路路又问道:“刚才你那马儿是惊着了?还是怎么回事?”
“噢!我想应该是它看到什么可怕的动物什么的,正常的情况下,它不会那样的。说起来,过去也曾有过几回这种情况,没事的,你只要握住它的缰绳,就算它跑,也是有限度的。如果是脱了缰的野马,就很难说的了。”
他们很快到了路路绣坊,把路路送回了家,韩多一人骑马很快就到家了。韩多娘见是儿子回来了,上前这个看啊!
“孩子,就这么几天,脸儿就瘦了一圈,小眼睛吗!倒是大了一圈,赶紧喝点粥,就上炕睡吧!你看你那脸儿,本来是红润润的,如今却变成灰陶陶的了。”
说睡就睡,韩多刚刚爬上炕,就开始打起了呼噜,韩多娘一会儿帮他掖被,一会儿又帮他压上个被。过了一会儿,又怕他热着了,又把刚压上的被子拿下来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几个来回,自己才进屋躺下了。
一觉醒来,韩多长长地抻了一个懒腰,自己嘟囔着:“太舒服了,还是家里好啊!”他正寻思着今天他该做些什么呢!冬儿进来了。
“爹爹,我都想你了!”
“爹爹也想冬儿了,你看这几天没见,冬儿又长高了。”
“爹爹竟胡说,我自己怎么没觉得长高。对了,爹爹,我问你个事行不?”
“当然没问题,什么事?说吧!”
“你不是答应我们阳春三月,你和我娘结婚吗!现在都金秋九月了,你们怎么还没结婚呢?”
“呵呵呵!原来是这个事啊!冬儿呀!我现在正想着这事呢!这阵子不是忙活别的吗!还没倒开功夫准备这事。不过,我想下个月就差不多。”
“那就行,只要你没忘就行。”
“多儿呀!你还真得去问问路路,就在金秋十月,不冷不热正当时,你们俩结婚刚好,时间也来得及,差不多一个月的准备,我想,也足够了。”韩多娘也过来催促着儿子。
“我想应该没多大事,只是路路娘现在腾不出身来,她正在林子里侍候一个九十岁的老爷爷呢!”
“侍候老爷爷?——啊!我知道了,是跟路路娘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那个老人吧?”
“对,就是他,已经九十岁了,路路娘说她不敢离开,当然也就不能来参加婚礼。”
“她不来就不来,但必须得邀请她,还要邀请与路路娘生活了二十年的老人。”
“可是,那老人年纪太大,都九十岁了,能行吗?”
“怎么不行?只要身体好,腿脚好,就能过来。”
“那没问题,老爷子结实着呢!谁知现在老太婆没了,他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健康。”
“到时候再说,孩子,你不能再等了,你都好到四十了,路路也三十好几了吧!”
“我知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