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被中年人提着，御空而行。渐渐脱离了战场中心处，那几人也变得小心翼翼。
魔云压顶，让人感觉心中憋闷压抑。易水大口呼吸，十分不适应。罡风虽然被中年人挡在体外，但他仍然感觉心悸。
下方是一片葱郁的山林，长满了老树灵藤。有的老树耸入天际，吞吐着魔云，枝条一展，卷住飞禽走兽。
这些生灵被拉入茂密的枝叶中，随着咯吱咯吱响，如同凶兽啃咬猎物，枝叶间只落下一堆碎骨。
即便是前面的青衣老人也很忌惮这种灵木，远远避开。
有灵藤在空中蜿蜒盘旋，扎入魔云中。粗壮的如同一根天柱。有各种兽类飞禽在上面筑巢，进进出出。
只是这些兽类都双目猩红，互相厮杀。甚至从远处捉来各种猎物，将血水浇在灵藤上。
这里如同一座魔窟，青衣老人带着几人小心翼翼得避开各种魔物，如同在一座由巨木筑成的迷宫中穿行。
前方豁然开朗，竟然鸟语花香。灵气如烟般缭绕，各种灵兽灵禽奔跑嬉戏，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天空中没有魔云，晴空湛湛，白云悠悠。一挂瀑布从前方落下，如同一片银色的珠帘。潭水飞溅，染出一片彩虹。
前方的大山如同张开了巨口，瀑布从那里流出，飞流直下。
大山上烟雾袅袅，淡淡的薄雾笼罩了周围，竟然看不见来时的山和路。
青衣老人带着几人向着那个大裂口飞去，渐渐听到了一些声音。
裂口中空间极大，头顶山壁高有百丈，下方是一个大广场，十分开阔。
广场尽头有一座雕像，高有数十丈，头顶几乎靠近了石壁。他身后是一座古殿，带着斑驳的岁月痕迹，看似腐朽，却始终不倒。
瀑布的水流便是从古殿后方流出，蜿蜒流向外面，占了广场一半宽度。
雕像由普通的山石刻成，是一个长着长须的老人。慈眉善目，很是和蔼。他虽然头顶石壁，但却似乎比石壁更高，沉落的石壁压不弯他的脊梁。他似乎只要轻轻一抬头，就能粉碎山峦，不能阻挡。
雕塑前有很多生灵聚集，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独自一人观望四周。
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一些人，盯着场中的生灵。有的闭目打坐，有的望着天外出神。
“王长仁，你可是最后一个。”不远处一个灰衣老人睁开眼，对着青衣老人说道。
他满头发丝都快掉光了，只剩最后几根枯黄的毛发。满脸褶皱层层叠叠，浑身都是腐朽气息。
“急什么，时候还没到。”王长仁淡淡说着，面色一如既往的阴沉。
“唉，我可不像你，还有一些年好活。”那老人叹息一声，看了易水一眼：“这个小家伙天资太差，你怎么会带他来？”
“他运气不错，我们需要运气。”王长仁向着前方走去，看着广场上的人群，眼神冰冷，说道：“只要有一丝可能，不管什么，我们都要试一试。”
那老人一怔，最后点点头。
易水第二次听到王长仁说到运气的事，心中猜测着他们的图谋。他身前的中年人在他肩膀上一撩，他腾空而起，落在了广场前的人群中。
这里约有数百生灵，分成很多种族，但都年岁不大。
易水落在一头赤色的莽牛边上，那莽牛尾巴一甩，将他托在地上。
“谢谢。”易水道谢，那莽牛轻轻哞叫一声，算是回应。
他已开了灵智，只是还不能说话。
妖物若是由普通的野兽进化而成，便要经历这个过程。而也有一些妖物属于特别的种族，便和人族一般，天生有灵。他们也属于万灵之一，和人族并列。
这头莽牛原本只是普通的野兽，不过颇有天资，吸收天地灵气，此时已经开灵。若是突破金丹，甚至能够化成人形。
周围人窃窃私语，都是被王长仁这些人捉来的。只是他们并没有被强迫做什么事，只是只能呆在此处，不许离开。
易水知道，他们在等合适的时机。
远处几人聚在一起，易水认出他们的服饰，是灵虚道弟子。
周围还有其他宗门弟子。山河界七大宗门，都有弟子在此。
那灵虚道弟子中为首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在和边上莲花剑宗的一个女弟子交谈，带着热情的笑意。
易水本想过去，他和灵虚道颇有渊源，对灵虚道有一种特别的归属感。只是想了想，却又觉得有点尴尬，便止步不前。
那莽牛不能说话，但却颇为机敏，以兽类语言交流，不久便拉来了一群山兽，组成一个小团体。
这里看不到外界，感觉不到白天黑夜的轮转。也许过了一天，终于有了变化。
广场前方的雕像发出微微的灵光，如同活了一般。一股轻灵之气扩散，让人如同洗精伐髓似的，浑身通透。
远处王长仁站起身来，他身后的中年人一拍手，如同晴空霹雳，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那中年人声音低沉而又尖细，带着一种阴气：“你们来到这里，也是机缘。”他向众人解释，似乎很平和，但却让所有人战战兢兢。
“这里本是数万年前一位至人境妖皇的洞府，他的传承很快就要打开，你们能否得到，便看你们的造化了。”
至人境妖皇，便是宁缺的境界，只差一步，便是问道。
山河界七大宗门当年飞仙的古祖是通天境，比至人境还差一步。
本来，在合道境只要渡过仙劫，便能破入天界。但那些古祖为了给自己宗门留下传承的底蕴，一直到通天境才离开。
“你们只需盘坐这里，静心感悟，便有可能得到传承。”那中年人眼睛眯着，易水觉得，他眼中必然满是凶光。
“只需感悟便可吗？你们捉我们来此，只怕还有别的目的吧？”有大胆的人高声问道。
那中年人还未说话，不远处一个老妇人便开口：“若是最终没有人得到传承，打不开后面的古殿，我们只能血祭了你们，来试试了。”
她声音平淡，没有波澜。拄着一根木杖，似乎风中火烛，摇摇欲坠，但却满是残酷的杀意。
广场平静了下来，易水现在知道，王长仁之前所说的试一试是指什么了。
雕像发光，身上涌出一片兽群虚影，由灵气聚成，在广场中奔走。
易水不敢大意，仔细戒备，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传承，但他知道自己的天资，多半是没有可能的。
他眼角向着广场外的豁口看着，想要找机会逃跑，却见一只肥嘟嘟的老鼠从外面跑来。
那是一只蓝色的灵鼠，约有尺许长。身上灰扑扑的，夹杂着一些杂毛。它眼珠乱转，带着灵性，贼贼的爬到了人群中。
王长仁看到这灵鼠，无动于衷。
前方灵兽如潮，向着人群扑来。靠在最前面的几人想要抵挡，却根本毫无用处。
几头灵兽一扑，直接没入他们体内。
那几人身上灵气涌动，稍一挣扎，然后盘坐在地闭目打坐起来。
易水心一横，也盘坐在地上，运转体内灵力，不管外界一切。
边上，那赤色的莽牛也卧在地上，一头灵气凝成的巨牛一扑，没入他的体内。
他身上灵光闪耀，皮毛闪烁光泽，变得更加璀璨，如同一团火焰。
易水感觉一股灵气冲入体内，在他经脉间奔涌。本能地催动灵力淬炼。
他的灵力卷着这股纯粹的灵力在四肢百骸间游走，那灵气也不抵抗，任由易水轻松的炼化。
灵气融入四肢百骸中，让易水感觉浑身舒泰，暖洋洋的。他心思平静，星辰宇宙隆隆运转，竟然不断演化。
太阳太阴互相转动，流转道韵，化成一副神图。周围星辰带着雾霭，如同一方真实的宇宙，不断开辟，不断演化。
真气逐渐凝聚成液体，丹田中星辉漫漫，如同来到了原始的宇宙中。星海震动，整个丹田中似乎有一道惊雷响起，刹那间扫清一切滞碍，随着宇宙成型，丹田空间一下子大了许多。
他晋升到了筑基境，灵力液化，都演变成了星辰宇宙。
识海早已被开辟，易水神魂所化的液滴也在震动，凝聚了许多。
涌入他体内的灵气连绵不绝，随着他突破，有更多的天地灵气被吸引，被没入他体内的虚影引动，倒灌入他体内。由于突破而开辟的丹田空间如同干涸的水泽，被不断充满。
修士突破境界时会有天劫，唯有突破筑基期时例外。是因为筑基期和炼气期一样，主要是法力的淬炼和凝聚，并没有质的变化。而且这一境界的突破并没有大道的蜕变，天地并无感应。严格说来，筑基和练气，其实是一个境界。
易水沉浸在其中，忘了周遭的所有，直到丹田中灵力充沛，才渐渐醒转。
广场上忽然一阵惊呼，夹杂着惊喜和气急败坏。
易水睁开眼，不远处一个人族青年笼罩在霞光中，在向着雕像飞去。
他似乎被雕像选中，被没入体内的虚影散发的霞光裹挟着。
那是山河界莫家的人，有那个家族的标志。
另一边，也有生灵被选中，在霞光中飞向广场前的雕像。
王长仁还有其他几个老人都围了上来，面带激动。
“突破有望，还能继续活下去。”那个头发几乎掉光的老人喃喃自语，难以抑制兴奋之情。
灵虚道也有弟子被选中，却不是那个领头青年。易水看到他握着剑柄的手略微用力了些，似乎太过激动了。
“嘿。”易水轻笑，也略有些欣喜，至少有可能活着离开。
不远处，那头赤色莽牛也被霞光卷起，在他背上，一头蓝色的灵鼠贼溜溜地随着莽牛一起飞向雕像。
莽牛大吼，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又像激动又像惶恐。
“你个蠢牛，又不是只有你一人被选中，能不能得到传承还不一定呢，得意个什么？”有人不满，嚷嚷着骂道。
易水早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倒也不觉得失落。能够突破筑基已是幸运，是那妖王的恩赐，也不会奢望其他。何况王长仁等人别有所图，被选中的人还不一定有什么命运呢。
但他倒是希望那头莽牛和灵虚道弟子都能够有好运。
广场上有数十人飞起来，被霞光卷着。每一道霞光都有不同的色彩，颜色深度也有高低。有一些人身上曦光极为璀璨，另一些人则略为暗淡，但都相差不远。
只有那头莽牛，身上霞光如同炽盛的火焰，远超其他生灵。
从雕像身上飞出一朵朵花瓣，落在被霞光卷住的生灵身上。随后，雕像忽然震动，碎石一块块从上面落下，整个广场都摇颤起来。
王长仁几人激动不已：“成功了。”
那满脸褶皱的老人激动流泪，但却在笑：“李某一生行善，却终究怕死，忍不住生的诱惑，劫了这些小家伙。今日若是能有所获，得以突破，延续生机，却不知如何再去面对昔日故友。”
他泪流满面，老弱的身躯颤抖。王长仁哼了一声，说道：“别人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为了自己的命，杀了别人的命又如何？”
他面无表情，如同一块枯木寒石，浑身法力涌动，随时准备出手：“你若真善，就拼了自己的命救下他们。否则，魔便是魔，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老人叹息，身上竟涌出一股黑色的魔气，本来和善的面容忽然略显狰狞，让人恐惧。
“神耶？魔耶？皆在己心尔。”他喃喃自语，目光变幻，身上又有一股神圣的法力冲起，和魔光并立。
“嘿，你无法决定成魔还是做神，只会让自己迷失。不若随着自己的欲望，看看自己的本心。”王长仁冷笑，略带残酷。
老人站在原地，神魔并立，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雕像上石块跌落，但并不沉坠到地上，反而漂浮在空中，形成一副玄奥的图形。
被霞光裹挟的生灵都落在石块摆成的阵图中，被分隔开来。
阵图发光，和这些生灵身上的霞光呼应，有一些人被扫落，跌在地上，霞光暗淡下来。
他们难掩失落，已经失去了传承资格。
最后只余十余个生灵，盘坐在阵图中的石块上。
阵图上亮起各种纹络，有一种大阵形成。上面忽然闪耀出一道璀璨的霞光，盘坐在其中的十几个生灵身影忽然虚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