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比这更糟糕、更可悲的反应了！柳生日后会无数次地为自己这一刻的懦弱和无能而痛彻心扉地后悔——若果这个时候，自己不是那么无能地趴在那里，若果自己能为他解惑、分忧、引导、面对……就像那个人一样，结果会否是另一番模样？
然，没有若果，机会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长寿又最短命的东西，如果你能抓住，它就一直存在，如果你正好错过，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失去了最宝贵的机会，机会转瞬即逝，等他回过味来，人生渐渐织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眼下，小榕树终于喘息着，停下了手，风暴过去了，他回头瞪着他，阴狠阴狠地扔下一句，“生火！我不吃鸟，要吃鱼！”
柳生怔怔地看着他，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懦弱，然而他也无法让他明白——其实这个秘密是你的，不是我的，我只是想要珍重它。但小榕树已决绝地、恼怒地留下一个背影，长鞭一荡，消失在了绿藤中。那个机会，曾经属于他们的机会，消失了。柳生已经有些绝望地意识到，在自己面前，小榕树决不可能再回复成一个女人的身和心，决不会了。
柳生像落水狗一样失落着、懊恼着、颤抖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一点捡着木柴……
柳生兢兢业业地在柴堆里钻着木头，满头大汗，可他浑然不觉，只留意着林子中的其他动静，他习惯呆在他的身边。
远远的，头顶的密林似乎有了些响动，鸟兽四下里惊飞避走，似乎有了不得了的危险。柳生忍不住站了起来，小榕树的蟒鞭也神出鬼没地探了出来，把他扯到一棵大树的枝桠间，两人刚刚坐稳，就听空中有乱糟糟的叫声呼啸而过，似人非人。而连一刻的缓冲都没有，随着这些呼啸声，头上密不见光的桠枝、老藤上，有一批批的影子飞荡而过。
柳生第一反应是猿猴，它们也如同猿猴一样灵活过人，细看时，它们身上都叮呤当啷地挂着、背着、吊着许多物事，小榕树就按耐不住咬牙，那依稀也可以认出，那些正是他的“小榕树”上的物品！
小榕树忍了又忍，没有动手。他见识过山里猴群的难缠和凶悍，如今看来，如果不是到了东胜神州傲来国，那这至少也是个猴岛，山中无老虎，猴子在这里当了大王。
猴群很快过完了，“吱吱呀呀”的声音隔了一壁山崖还热热闹闹地传了过来，半晌，又渐渐远去了。两人面面相觑，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小榕树依然焦躁，却是因为觉得柳生不中用。
柳生受伤地合目，小榕树总是表露着赤裸裸的嫌弃。这时刻分外难捱，而小榕树更是一刻都忍耐不得了，正要发作，然而，岛上的鸟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惊恐，他们有了经验，得安静。不得已，他们迅速对视一眼，神色凝和起来，身子尽可能地躲在密叶间，眼睛也细细地眯了起来。
猴群再一次叮呤当啷地披挂着呼啸而过。
这次，不等小榕树藐视，柳生决心表现一下，他忽然道：“不是猴子。”
小榕树于是难得的正眼看他一会，他倒也明白柳生不会轻易发言，不参与讨论，但开口说的必然就是结论。
柳生略一伸手，扳下一枝绿叶，那叶子湿淋淋的，尝一下，是咸的。
“海水，它们身上是湿的，带着海水。说明它们并不是在无意识地在海边玩闹，捡拾被海浪冲上来的物品，它们是下海去打捞，猴子，不会这样做。”
小榕树的长眉飞扬一下，显然是有些赞赏的，“妈妈的，你接着说！”
柳生心里热热的有些按捺不住，但一向的谨慎让他沉住了气，卖了个关子：“再等等……我想它们会再过一次……”
小榕树显然是尊重人才的，只要你有所表现。这下他果然耐心等待。
猴群再一次呼啸而过，有一只落后些，它挂着他的酒葫芦，背上扣着一口他们熬鱼的大锅，磕磕绊绊的行动迟缓，小榕树就跃跃欲试，恨不得把它一把扯将下来！那猴子越走越近，渐渐近到了他们的头顶上，小榕树的手慢慢地移到了那只脚边，正要动手……他怔住了——那只脚分明就是人足，而最让他发怔的是，那只大脚板下，竟然画着一块青黑图腾，那是他在湘西时在脸上常画的图案！
他没有动手，猴子也浑然不觉地走了过去，这一片重又短暂地安静下来。
“你？”小榕树有些不敢置信，他的思维其实算得上快捷过人，只是常常需要别人来刺激。
柳生有些腼腆地点头：“出湘后你就不用了，我身上就剩了这么一些，过水也不易褪色，是很好的易容之物。方才我就在其中一些的脚板上画了些图案。”
小榕树就有些怔忪，或许柳生自然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方才的猴群夹带的全是些零碎，行走十分快捷，而自己就在他身边，却根本没有发现，他如何在一掠而过的脚板上做了精细的记号了。
小榕树皱眉，忽然荡着老藤一个飞荡，落了下来，他看着那久久不燃的木柴，长眉纠缠着，顷刻，几脚踢散了枯枝残叶，柳生本能似地跟着他行动，站在他身边，有些失惊地看他，怔着，但又忍不住有几分期待，而小榕树已经不会再失控了，他阴狠着，回复了一个老大的冷静沉稳，一针见血地道：“妈妈的，老子就该料到，那堆火不是你生的，那只鸟也不是你烤的。”
柳生真惊了，不可置信地讶然：“我以为是你。”
小榕树摆摆手，断然道：“妈妈的，我和你都不是能弄这事的人！也不会是糖二他们……方才我们都没留意，那其实是个火塘，旁边难得的没有植物，没有易燃物。我想，那应该是他们聚餐的地方，我们吃了他们的海鸟，又还了一个在那里烤着，算是没露形迹，他们应该暂时也没发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