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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3(1 / 1)

兆学疚又试探地问:“你爹曾经做过小榕树的保镖,论起来不也有交情?”

伏翼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道:“外头都传,说我爹与慕容大侠意气相投,慕容大侠以妻儿相托,所以义不容辞。其实……我爹与慕容大侠一直不太融洽,受托是受托,受的也依然是慕容夫人,却不是你嫂娘……这么说吧,慕容大侠其实有个未婚妻。”

兆学疚一怔一怔的,忽然失声道:“戴门子!”

伏翼擦擦额头上瞥了半天的汗,咧嘴一笑,道:“是她。她追到了天津卫,那时,你嫂娘随慕容大侠去了又回,千里奔走,而戴门子虽然也同是江湖才女,但终究是旧式女子,见识和胆魄多有不及,这一股意气倒舍掉了慕容大侠,反与你嫂娘鳔上了……是她雇了我爹,保护你嫂娘,但这一趟镖,我爹竟失手了,唯一的一次。1908年冬,我爹只抱着你嫂娘与慕容大侠的孩儿回来,交给戴门子,从此退出了江湖。”

“后来呢?我是问你,你爹郁郁而终,你一个人,日子怎么过的?”兆学疚不愿去想嫂娘的生前身后事,连忙换了个话头追问。

伏翼又是怔一阵儿,道:“我一直长得大,入学也早,本来我爹一心想让我继续升学,然而家境已经很难熬了,赶在1919前他老人家就过世了,后来一路混儿到了我十五岁,高中还没毕业,你曹老哥来招警察呢,说警察是天津卫的保镖,我头脑一热,想着继承父业,当仁不让,于是就谎报年龄,报考了。”

兆学疚不觉就去打量伏翼那张凝重得如同泥雕般的脸,忍不住哑然失笑——他太清楚警察的招募了!别的倒也尤可,可那年龄限制是二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这伏翼十五岁时竟然能谎报多十岁而不被识穿,可见那生成的老相不是一日之功了!伏翼也料到他想什么,顷刻就烧盆儿,颇有些委屈的恼怒。

兆学疚勉强咳一声,道:“然后?”

“才穿上了黑皮,就遇到了五四运动,没想到这镖保的竟然尽是些……于是饭碗就砸了,回到这贫民区,那一带,尽是黑哥那拨逃难的灾民,其时码头的老大还是乌鸦,他历来很义勇,五四那次更是激进,据说,码头上,去西班牙的船都被他砸了,闹得太过火,还被抓进了局子里,树老大就在那个时候把他保了出来,于是就进了三不管,黑哥也得空挤进了码头,我就跟着混口食儿,做了胶皮。”

伏翼将这一段说得极为潦草,兆学疚也不细究,只提示道:“曹老其实是我哥的面子,所以我宁愿跟小榕树,因为我们得自己挣来这份资格和光荣!”

伏翼眼睛亮了亮,道:“那我们还回妆园?”

兆学疚道:“不,我们回你家!”

兆学疚和伏翼扛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下很有经验地想到回家睡觉。且昨晚连逃亡带惊吓,一夜没睡,今天又被小榕树支使得没一分空的,还一惊一乍地担惊受怕没一刻儿消停,这会儿加上灰心,连骨头缝都懈了下来,只想着能安生地躺下闭眼睡一觉。

伏翼家的小矮房是用检来的半头砖搭起来的,兆学疚来过,可没进门儿,也就不清楚结构。一踏进去,才看清这屋只有一个门儿,后墙上开着一个小窗儿,也能进些光,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简单得可怜的家具。

伏翼浑然不觉地对震惊到摇摇欲坠的兆学疚说:“只有一张床,咱挤一挤吧。”

兆学疚惊骇交加地瞪着伏翼:“你……你不是江湖中人吗?你爹不是镖师吗?你这是开玩笑的对不对?镖师不是达官爷吗?侠客……怎么会缺钱呢?”

伏翼被兆学疚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有点紧张,忙解释道:“就是缺钱大家伙儿才到江湖上混啊……”

分歧又再绕回了原点,自己本应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却始终忽略,原竟是自己的错……兆学疚跌坐在木板床上,床马上“咯吱”地响着摇晃了几下,兆学疚再没有力气作什么反应了,只颓然地扯下床单,铺到地上,躺了下去,随即又用床单把自己裹成了一团,再不理会伏翼。

“咯吱咯吱”地响了一阵后,屋内渐渐安静下来,伏翼似乎想起了兆学疚是个大少爷,于是对自己寒酸的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伏翼带点自我推销的羞涩说:“那儿有一个窗儿,天津人管它叫篱笆灯儿……”

闻着床单上男人的汗味儿和烟尘味儿,兆学疚嫌恶得几乎要甩开,可一闻自己身上也是这种味儿,兆学疚没劲儿了,只剩下欲哭无泪,渐渐,累到极点的兆学疚一边自我嫌恶一边闭上了眼睛。忽然,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兆学疚打着激灵躲了躲,这时,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又一盆水泼了过来,兆学疚咬牙切齿:“伏翼,要不是火灾,我跟你没完儿!”

伏翼的哭腔传来:“不是火灾,是下雨了。”

兆学疚睁开眼,看见伏翼正熟练地拿砖头堵那窗儿,但雨水仍源源不绝地从砖缝里漫进来,一寸一寸地湮湿了地面。兆学疚瞪着眼睛,从牙缝里呯出三个字:“篱笆窗!”

兆学疚和伏翼抱着破被子缩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从砖缝里不停渗水进来的篱笆窗儿。间或火车开过,震得床板动荡不已,加上肚中饥肠也动荡作反,伏翼哭丧着脸,道:“哥,你给句实话儿吧,要不混江湖了我明儿还老老实实拉胶皮,也强似这样终日扛刀啊!”

兆学疚说不出话来,顺民和流氓,那一样他都觉得很耻辱。伏翼叹气,已翻身而起,道:“雨停了,天还没晚,我去溜达一圈儿,没准儿还能拉上几个客,买个烧饼回来。”

伏翼出门的时间刚好是别人晚饭的时间,没座儿。伏翼拉着胶皮、趟着泥水,闻着一路的饭菜香,更饿得不行。饿得心跟着肠子、轮子轱辘轱辘转绕着又慌又乱,不得头绪——幸而这雨只湿了路面,不然涝起洪来,有钱的主儿也只是路难走些,多费些胶皮钱,自己的生意固然能好些,然而有嘛用呢?误了菜农、田家,吃穿用度的价码就得是水涨船高,再狠些,好好的农民呆不下地头了,就满世界跑荒,到时又是一批抢食儿的,人力工价更贱如泥,饿殍遍地……饿疯了的人,是没有能力讲次序和道德的,他们先得讲公平,然而,世间能讲公平吗?人真的是生而平等的吗?人怎么会有平等?你看山有高低,树有大小,水有宽窄,鸟叫也分个声粗声细,怎么人会有平等?人你凭嘛就想和天地万物不一样呢?学生娃儿又爱讲民主,可政客却说,没错,给你民主,你是民,我是主。再说国家、民族、大我、大义……总说不清楚,而且——这些真有那么重要吗?当自己的肚子饿得发疯的时候……没有自己,哪有什么国家、民族?一个国家,如果老要人民为他牺牲,那会是什么好国家?朝廷政府,一味的压榨百姓,不也早该反了它!先顾好自己,才有家,才有国,才有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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