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莫名其妙的阴风,四面都是血红的墙面,没有一扇门,也没有一扇窗,整个密闭的空间只有一盏没有开关的吊灯缓缓荡在半空,在墙面倒影出一道道匪夷所思的虚影。好像那影子有灵魂一般,很快就从一个变成两个,又在一眨眼的功夫集体绕在一起,纠缠着,扭动着,直到成为一体,成为一个满身斑驳血渍的犀牛。似乎是嗅到了美味的食物,它那粗大的鼻孔因为吸气的动作而放大。突然,那双赤红的双眼猛然锁定角落的方向,刹那间便已冲到缩在角落里发抖的人面前……
七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顺着脖颈和脊背一直往下淌,逐渐渗进身下的被褥里,汗湿的手心也阵阵发凉。他颤抖着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整张脸因为惊恐而有些扭曲,在惊骇中放大的瞳孔过了许久才开始慢慢聚焦。直到眼前的物体开始慢慢有了形态,脑海中的场景才逐渐的被这幅凌乱又奇怪的壁画取代。他定定的望着那幅画,仿佛灵魂已经从他的身体脱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七言才从这场噩梦中醒来。视线聚焦,他渐渐看清楚那是一幅奇怪的图画,千千万万根线条扭在一起,时而密集,时而疏离,像是半人半鱼,却又没办法称作“美人鱼”的生物。这幅画被放大了数倍,几乎占据了整面墙,被牢固地镶在墙内,似乎它就是应该和这面墙是一体。
他试着转了转脑袋,把注意力从那幅画中移开。除了身下坐着的这张床是卧室中应该有的摆设以外,周围散发的气场让人有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床的右边摆了一个暗红色的简易支架,架子上缠着几缕金黄色的布条,像是被人刻意撕扯的,有的地方还挂着丝,长长短短的绞在一起。黄布条上似乎用红笔画了一些纹路。七言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扭头看向另一边,只见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倒吊着,耶稣的脑袋和地面相距不过七、八寸,双目狰狞面容扭曲,视线正对着床下的某个地方……
“卧槽!”
他一个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下地,四肢并用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猛然撞上缠着黄布的支架,整个架子随着一阵跌落声零零散散散了一地,手腕粗的木头砸在头上,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痛,七言的一双眼睛就被床下那团血淋淋的生物牵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要夺走他的所有神志,但此时此刻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视线无法移开,四肢好像脱离了灵魂的束缚,他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放佛是在梦里,什么也不抓不住,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甚至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一心只想将自己贡献给那个蠕动的生物……
“喂!醒醒,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经吓啊?快醒醒!”
有什么凉凉软软的东西拍在脸上,七言意识有些恍惚。看不到的触碰,却让他安心不少。以为下一秒会有人突出现在自己面前,却不想是自己终于睁开了眼睛。
“喂,我说你,还没睡醒呢?做什么噩梦做的你都不想醒了?不如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啊?”
七言眨了眨迷蒙的眼睛,过了好半响才看清眼前的人,找回一部分神志。他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和喉咙的刺痛吓了一跳。他皱紧了眉头,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心跳还未从刚刚的惊吓中平复过来,脊背也粘乎乎的十分难受。由于刚刚睁开眼睛,视线还不是很清楚。但听对方声音应该是个小孩,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待视力恢复,看清眼前人,七言发现对方的确是个孩子,还是个长相十分可爱水灵的小男孩。
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娃娃脸,微胖,头发微微翻着卷,稚嫩的脸庞洋溢着热情的笑脸,说话的语气却带着成熟的味道,和他的外表、声线搭配在一起产生明显的冲突,给人非常不协调的感觉。
“瞧你这一身冷汗,床单都被你弄湿了。”男孩扶着七言坐起来,笑呵呵的拉起床单抖了抖,示意他好好看看,“见过做噩梦被吓醒的,没见过做噩梦被吓成这样还不愿意醒的。”
七言看着眼前的男孩,看他热情的笑脸,和扶着自己坐起的动作十分自然,直觉上觉得对方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便暂时安下心来。
但他总觉得……这个男孩子有点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男孩,况且,他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大脑还处于部分休眠状态,只是本能的对周遭的环境更加关注,便暂且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一个小孩子而已,能把他一个成年人怎么样呢?
七言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周围,陌生的环境并没有给他不舒服的感觉,整个房间虽然简单,却也不缺什么。凡是卧房里该有的一样不少,只是墙壁……
他看着与床头正对的那面墙壁,那里挂着一副巨大的水墨画,画中是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被深浅不一的墨色勾勒出的形体韵味十足,漆黑的长发缠绕在赤0裸的身体上,正好遮住了大半傲人的双峰和挺翘的臀部。而臀部以下……是一条韧劲十足的鱼尾。画中的美人正卷着尾端斜斜的依靠在画纸一侧,像是真的靠在某个看不见的门框上一样。整个画面非常干净,背景是一片雾蒙蒙的云海,那条鱼尾下正是一朵近景的云朵。乍一看令人惊艳,而仔细去看,就大不相同了。
原本应该是一副很值得收藏的艺术品,但这副用毛笔勾勒出的人鱼却给人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七言不禁想起梦里那副用很多个线条拼出来的人鱼,也是如此的曼妙,让人容易产生遐想,但……这幅画实在是和梦里的那副十分相似,只是画风不同,艺术流派也不同。
而且,这幅画里的女人——没有脸。
梦里那副,却是有着生动的面孔。
但不知道为什么,七言就是觉得,这幅画和梦里那副,画的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七言不禁打了个寒栗,梦里恐怖的画面再一次袭击大脑,让他刚刚平稳下来的心跳再一次提到嗓子眼儿。
诡异!
太诡异了!
才梦到恐怖的画面,醒来就看到和梦里类似的画像,换了谁都不会觉得正常。他很想用无神论来说服自己,但从小的经历摆在那儿,他不知不觉中,对一些特别的梦境会产生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梦里那些恐怖的画面,很快就会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一般!
他其实经历过几次这样的事了,虽然没有这次的那么恐怖,但每次梦境成真都让他有种无法言喻的感受。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做这种“预知梦”,但被吓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喂,你想什么呢?怎么紧张成这样啊?我刚刚说话你听到没有啊?”男孩发现七言在走神,神色紧张,表情僵硬,很是不能理解。他刚刚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他已经按照顾若的吩咐,不说那些会吓到人类的话了。虽然他并不觉得那种话有多吓人。
突然被男孩子推着摇了摇,七言转移视线盯着男孩凑过来的脸愣了半响,神色终于开始有所缓和。他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十分抱歉道:“对不起,我刚刚……想到点不太好的事情。”
再睁开眼时,他的视线已经移到男孩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人……哦,不是,那个……哦,我叫花生,你可以叫我……就叫我花生就好了。”发现自己顺口差点说错话,花生赶忙改了口,又想起刚刚对方一直盯着看墙上的画,于是想当然的说道,“啊!你是不是喜欢那幅画啊?那可是有来头的,画上的人美吧?虽然没画脸,但我告诉你,那可真是个美人儿。”
他很喜欢那幅画?
他的表情很像是喜欢那幅画吗?
七言诧异地看向花生,见他说的越来越兴奋,完全没有住口的意思,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只得听他继续滔滔不绝。
“那是顾若他老妈,画儿是他老爸画的。那两人很恩爱的,这幅画还是她变成……那件事之后,他老爸画的,画完之后就自杀了。那个女人很可怜的,那时候被……”
“需要我用特殊方法让你闭嘴么?”清冷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花生的叙述。
“呃,对不起……”发觉自己说错话,差点把顾若的秘密给一个陌生人类给兜出去,花生立马闭了口,蔫蔫的红着脸偷溜着出去了,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冲七言眨眨眼,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呀?”
而此时的七言,早在顾若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就愣住了。机械的回答了花生的问题,他的视线停留在顾若的那张脸上。
斧凿刀鞘的面庞,一双锐利的眼睛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很容易让异性产生青睐的冲动。但此刻,这双眼睛在七言眼里,却堪比地狱的修罗!
他想起来了!
昨晚,就是这双冷冽的眸子盯得他脊背发函,而在这人的提醒下,他看到的那半个身子还埋在土里的人,赫然就是刚刚那个小大人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