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尖利而恐怖的叫喊,撕破了深夜的寂静,一个丫鬟儿从屋里惊慌的窜出来,满院子乱跑。
这样的情景,在姜侍郎的宅子里,经常发生。
原来,姜家的宅院里住着很多鬼怪,常常出来魅惑人。侍郎一家不堪其扰,举家搬迁出去。
留下一个老仆人看守门户,不久就死了,换了几个,都身死宅中。
从此人们都谈宅色变,谁也不敢再住到宅里。姜家老宅就荒废了。
一时间,侍郎家闹鬼的事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去病听说了,不禁心痒起来,一拍大腿:“哈哈,又来好买卖了!”他这个人耐不得寂寞,胆子又大,精力旺盛,总喜欢搜奇捉怪。
这时正值三伏天,酷暑难耐。去病借故说要出去避几天暑,和姜侍郎家打个招呼,就住进了老宅。
去病把客厅打扫好,已是薄暮时分,把书放到桌上,去拿蜡烛,返回时,书便没了。左找右找都没找到:“这事怪了,才放下,怎么转眼就没了?”
他躺在榻上,静静的观察,看有什么变故。
不一会儿,就听到内室有脚步声,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把书放到桌上。
两个女孩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轻松随意。看样子女孩儿都很年轻,活泼可爱,青春靓丽。
其中一个笑着用手指指躺在榻上的去病,两人相视而笑,背着手,摇摆着身姿走过来,站在榻前,含笑望着去病。
去病寂然不动,年长的女孩儿翘起脚来,轻轻地去踹去病的肚子,年少的那个捂着嘴窃笑。
去病心旌摇动,有些不能自持,“我可不能胡来,落入她们的圈套,让人牵着鼻子走,可不好玩儿。”随即收住心念,转身翻了个脸朝里。
年长的女孩儿左手扯去病的胡子,右手批他的脸颊,弄的啪啪响。小女孩儿笑得咯咯的。
去病一撑身子腾地坐起来,怒目圆睁:“鬼东西,竟敢如此大胆!”两个女孩儿吓得惊慌逃开。去病害怕整宿遭她们骚扰,想搬出去,又怕自己食言,被别人耻笑,只好硬着头皮,挑灯夜读。
他抑制自己,把心思放在书上,可眼的余光所及,昏暗的灯影里,鬼影憧憧,不时的传出一两声嗤嗤的笑声。去病危襟正坐,目不斜视。
夜半了,去病打个哈欠,伸伸懒腰,灭掉灯烛上床睡觉。
刚一合眼,就觉得鼻孔里有细物搅动,奇痒难忍,“阿——嚏”,打了个大喷嚏。暗黑中笑声嗤嗤。
去病不言语,假装睡觉偷偷地观察她们。
不久,就影影绰绰看到,一个女孩儿像鹤飞鹭伏一样,偷奔而来,站在近处,把细纸条捻成一根细棍,伸臂捅过来。
去病猛地坐起来,大喊一声,女孩儿笑着飘窜而去。
过了很久,去病睡着了。觉得耳朵里又痒起来,用手一打,打中了一条胳膊,一条黑影带着笑声飘走了。
整个晚上,反反复复,去病不胜其扰。
鸡叫了,才安静下来,去病呼呼睡去,一整天,再没发生什么。
红日西垂,暮色昏朦。去病边做饭,边执卷诵读。两个女孩儿又从黑影里手牵手摇摇曳曳的走出来。
年长的女孩儿曲臂支着脸儿安静的看去病读书。不一会儿就伸手去合去病的书,去病伸手去捉她,她迅速逃开了。
不一会儿,她又过来摸书,去病用手死死按住书,另一只手去推她的手。
年少的女孩儿则偷偷跑到去病身后,两手捂住去病的眼。年长的女孩儿趁势将书合上。年少女孩儿将手一松迅速跑开,站在远处嬉笑。
去病指着她们大骂:“小鬼头,欺人太甚,抓住你们,都把你们杀了。”
俩女孩儿嘻嘻笑着,一点儿都不害怕。
“嘿,我说,两个小鬼头。玩耍嬉戏的事,我都不会,我是个书生,只会读书。你们缠着我没用。”去病说。
俩女孩儿嘀咕了一会儿,转身向灶台走去,拿起刀来劈柴、哗啦哗啦的淘米,帮去病做起饭来。
去病望着她们忙碌的身影,夸奖起来:“嗯,这就对了!做点正经事,不比疯闹强?”
不一会儿,饭熟了,俩女孩儿抢着把碗、筷放到桌上。
去病很高兴:“你们这样为我操劳,真是感激不尽。”
“感激什么?别冒酸了,一会儿你就没命了。饭里掺着砒霜、毒药呢!”俩女孩儿笑着说。
“我和你们一无怨,二无仇,哪至于毒死我。”边说边吃起来,咂咂嘴,赞道,“好吃!好香!”吃完一碗,又要去盛。俩女孩儿争着去奔走。去病倒乐得她们这样,安心享受。
时间长了,慢慢熟悉起来,她们也敢接近去病了,挨身坐在去病身边,毫无拘束的说长论短。
去病询问她们的姓名。年长的女孩儿说:“我叫秋容,姓乔。她是阮家的小谢。”又细问她们的家世。
“痴郎君,我们还没献身的念头哩,就问起我们的身世来,想娶我们吗?”秋容揶揄着。
去病板正脸色道:“不敢,不敢,我只是随口问问。不过,面对这样天生丽质的美人,我要讲不动情,那是瞎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凡人,自然也不能例外。但我知道,人要中了阴气,是会死的,这是我所顾忌的。要是乐意生活在一起,你们只管留下,不乐意生活在一起,你们走好了。如果不爱我,何必玷污两位美人,如果爱我,又何必弄死我这狂生。”
听了去病一番表白,两个女孩儿相互看了看,内心好像有所触动,从此不再捉弄他了。
有一天,去病还没把书抄完就出去了。
回来时,看到小谢正趴在桌边,专心的替他抄写。发现去病站在身旁,就丢下笔,不好意思的瞅着他笑。
去病俯身去看,字虽写得不好,但行列间隔却很整齐。
“你是个风雅的女孩儿,又通人情。很喜欢写字,是吧?来,我来教你。”他把她拉到身前,手把手地教她笔划。
秋容从外边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神情一下子变得古古怪怪的,像是有些妒意。
小谢瞥见秋容,笑道:“从小跟父亲学过写字,好久不写了,手写起来觉得很别扭,写出来怪怪的,不成个样子。这不,先生教我写字呢。”
秋容没有吭声。
去病看出了她的心思,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把她也拉到跟前,把笔交给她:“我看你写的怎么样?”
秋容抓着笔,费力的画了几个杠杠。
去病拿起来看,赞道:“秋娘的笔力有劲,有风骨,真好!”
秋容这才高兴起来,脸上绽出了笑容。
去病写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范本,让两个人模仿着写。他便到另一盏灯下读书。
看着眼前的景象,去病心里暗暗得意:“这回安生了,不再有人打扰捣乱了。”
摹写完了,两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桌边,听去病批评指点。
秋容没有读过书、写过字,只是在纸上乱涂一气,认也认不出来。
去病评点完,秋容自觉不如小谢,流露出惭愧的神色。去病夸奖、安慰了她一番,她的脸上才开朗了些。
从此她们把去病当老师来看待,坐着的时候,给他搔背;睡觉的时候,给他按摩大腿,不但不轻慢他,还争着讨好他。
一个月以后,小谢的字进步很快,写得又端庄,又秀气。去病偶尔夸奖她几句。秋容便非常惭愧,低着头,汗水浸湿了粉黛,泪水打湿了纸面。
去病曲意劝解,多方安慰,她才止住哭泣。
去病教秋容读书,她非常聪明,指点过一次,从来不问第二遍。还和去病比赛读书,常常读个通宵。
小谢又把他的弟弟三郎带来,拜去病为师。
三郎十五六岁,长得秀颀,俊美,特意送了一支金如意给去病作见面礼。
去病让三郎和秋容、小谢一起读一本经书。每天晚上,满屋子咿咿呀呀的读书声,像办了所“鬼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