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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梁三公子,他倒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紧挨着窦先生,轻声安慰道,“皓维,你这是做了一件好事啊。谁说为烟花女子赎身就一定是要领回家做小妾?说不定还是解救人于水火之中呢。等以后让人知道这小花娘在别处自由自在的活着,你窦先生勇救烟花女子的事情又会被传为一代佳话。别叹气了。”

窦先生扭头瞪了梁三公子一眼,怒道,“救人有用大红花轿往回救的么?我都告诉你了,用普通方式接出去就可以,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梁三公子伸手搂住窦先生的腰,把下巴搭在他肩头,小声说,“要是没有这小花娘,我这条性命怕是也保不住了。受人滴水之恩,都应当涌泉相报呢,更别说是这救命的大恩。她一个烟花女子,还能有什么希望?不过就是被一个显贵赎身,然后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从那种地方抬出去。这场面说不定她做梦都梦到多少次了,难得有个机会,这么做了不是更好?”

听了梁三公子这一番话,窦先生苦笑着摇摇头。窦先生最清楚不过,梁三公子做出来的事情,大多让人捉摸不透,可实际上每一件事都是他仔细想过的,而且他做这些事情的出发点,大多都好的令窦先生咋舌。看似肤浅,却有深意,梁三公子这人就是做尽了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自己被人唾骂,却还乐在其中。

“皓维,以后见不到了,你会不会想念我?”梁三公子突然开口问道。

窦先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而后又长叹了一声。

“慕寒,你们梁家这件事到现在虽然无可挽回,但却与你没有多少牵连。只要你能放下,以后……”

不等窦先生把话说完,梁三公子便轻笑了几声。

窦先生望着他的笑脸,心里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明明走在平坦的大路上,路边却突然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异样,隐约的恐惧慢慢袭来,却又不知那恐惧到底离自己有多远。

“慕寒……你心中若是有什么苦闷,我愿意与你分担,只求你别做鲁莽之事,别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梁三公子听到这话,心中顿时泛起一阵酸楚。他放开手臂,别过脸去,好半天才低声嘟囔一句,“那我就到你看不到的地方去偷偷享乐……你就可以安心了吧……”

轿子有些狭窄,两人身子靠在一起,却都把脸扭到一边,像是怕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一般。

喜乐的声音被雨声湮没了大半,鼓乐班子那些人也被雨水淋透了。领队的人收了窦先生不少银子,心里虽然有些不安,却只能硬着头皮将队伍带到了城门口。

昨晚一夜喧闹,衲岩县中的人都以为是要打仗了,今早城门紧闭,官府却连个告示也没放出来。

可当领队带着这喜庆的队伍到了城门一看,发现城门竟然大敞四开,以前每天守卫在这里的守城官兵也不见了身影。放眼望去,城门外面也一片萧条景象,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就在领队犹豫的时候,只听后面轿中有人高喊了一句,“为什么停了?快快出城!”

领队被吓了一跳,急忙整了队伍,再次吹打着出了这衲岩县城。

他们顺着官道一口气走了一个多时辰,轿夫们累的气喘如牛,实在走不动了,眼看面前到了三岔路口,领队才让他们停下来休息,而他则到后面轿子边去打听一下之后应该怎么走。

当时窦先生只告诉他们,离开衲岩县城之后一直顺着官道走,却没说要到哪里去。

“中间那条道是去赵庄,右边是到武明郡,再往左边儿走,就进凤泉岭了……公子啊,咱这喜队是要往哪儿去?”

轿子里,窦先生皱着眉头问梁三公子,“你要去哪里?”

梁三公子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对窦先生说,“如果以后再有见面之日,你便知道我去哪里了。”

说罢,他从头到脚将窦先生又仔细打量一遍。此时的窦先生,没有了往日风雅气度,只见他面色如纸,惨白没有血色,身上那一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将士衣衫早就**粘在身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紧张,他一直在微微发抖。

今天的窦先生,与平时的他,没有半点相同。

梁三公子苦笑一下,伸手从窦先生头顶将他那根束发的玉簪取了下来。

窦先生的头发一下子散落下来,这使得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梁三公子伸手帮窦先生把头发拢了拢,然后晃晃手里的玉簪,小声说,“以后我只能对着这东西喝酒了。”说完,梁三公子淡然一笑,而后起身出了轿子,像是没发现雨水将他淋湿了一样,缓缓朝前面花轿走去。

窦先生眼中泛起雾气,他也急忙出了轿子,可当他看到梁三公子的背影时,却又没能迈出脚步。

他看到梁三公子弯腰对着花轿说了什么,而后那轿中的小花娘便也不顾落雨,从花轿里走了出来。梁三公子冲小花娘伸出手去,小花娘面带娇羞的拉住了那只手。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缓缓在雨中漫步而去。直到他们消失在雨幕之中,梁三公子也没再回头看窦先生一眼。

耳边似乎只有雨声,滴滴雨水打在窦先生脸上,面颊竟然会有一阵阵温热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窦先生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呼唤。

“窦先生……窦先生……”

窦先生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扭头一看,发现身边站着的竟然是王驾亲卫的那位首领。

他撑着油纸伞站在窦先生身后,轻声说,“王爷说窦先生出门的时候穿的单薄,怕您受了风寒耽误行程,让我带人来接窦先生回去。王爷已经派人整理染尘书斋里的东西了,说是要即刻启程。”

窦先生木然的点了点头,转身看了一眼停在自己身边的拿顶软轿,迈步离开,拉过亲卫门骑来的一匹马,好不容易爬上了马背,一甩缰绳,飞驰而去。

等窦先生他们返回染尘书斋,一眼看到的就是停在门前的几架大车,还有来来往往搬东西的王驾亲卫们。

窦先生没有马上去见杜亦霖,而是返回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将头发重新束好,然后撑着油纸伞离开染尘书斋,一路疾行,来到了冷家老屋。

出来应门的是孟宣颜,窦先生看到了孟宣颜脸上惊讶的神色,轻声解释道,“我还有几句话想对纤蝶姑娘说。”

冷纤蝶再次见到窦先生,真是无比惊讶。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窦先生整个人都憔悴成这样,但看到窦先生这样子,冷纤蝶却预料到了他来的目的。

“窦先生是要随王爷返回皇城去了么?”冷纤蝶开口问道。

窦先生点点头,他望着冷纤蝶轻声说,“纤蝶姑娘,听说王爷让冷先生暂代县令一职,我要随王爷离开,有些话,我想嘱托于你。”

冷纤蝶皱起眉头,仔细听着。只听窦先生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如今朝廷正直危难之际,冷先生的事情,看似简单,实际上牵连甚广。王爷有此一举,为的是出他心中一口恶气。而以后事情会有如何走向,谁都无法断言。今日梁家遭难,只是冰山一角。纤蝶姑娘你聪慧过人,又亲眼见了这里发生的事情,该明白其中是非险恶吧……”

听窦先生这么说,冷纤蝶心里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一样。是非险恶,她早就清楚。而自从她重新回到衲岩县之后,若不是得了窦先生各种帮扶,她也未必能够走到今天。也许这衲岩县中,也未必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冷纤蝶不敢说是自己一手谋划到了今天这一步,可就算是推波助澜,结果竟然使得窦先生露出如此苦涩的样子,这可是冷纤蝶万万想不到,也最不想看到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窦先生竟然还特意来叮嘱自己以后要小心谨慎……

只是萍水相逢,窦先生是如此,可冷纤蝶再回想自己,却是欺瞒利用,她又有何时将真心用在这位窦先生身上过?

冷纤蝶实在抑制不住,眼中泪水涌出,她哽咽道,“先生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想必皇城中是非更甚,险恶更多,先生万万保重。”

窦先生苦笑一下,点头应了,而后便起身告辞,没再多说什么。

等窦先生离开之后,冷纤蝶搌去泪痕,心中暗想,如今一波已过,自己却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王爷离去的日子与前世相同,这便说明,冥冥之中的定数未乱。

下一个,便是那贺笠靖了。

杜亦霖似乎再没有丝毫在这衲岩县停留的意思,收拾了一夜车马,次日清晨便整队出发了。

整个王驾队伍浩浩荡荡在衲岩县大街上缓缓而行,比他们来时更多了几分威严的气势。整个队伍的对外围全是麒麟营将士,他们身上那股煞气使得这一路围观的百姓都躲出很远。

杜亦霖坐在他那架大车里面,不时看一眼身边满脸憔悴的窦先生,轻叹一声,问道,“对这地方难道还有什么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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