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喻一身玄衣劲装,闲庭信步来到夜少白的书案前,看着夜少白一副没好气的脸色,似看穿他的心意,调侃道:“怎么你就如此怕我么?怕得连饭都不敢吃了?”
夜少白虽是杯弓蛇影,却也壮起胆气,哼哼道:“笑话,本少爷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你不成,蔓蔓,给少爷我盛饭布菜。”
蔓蔓心灵手巧,少顷便将书案收拾整理干净,一碟碟的精致美食呈在夜少白面前,香飘满屋,诱得夜少白口内唾液横生,喉结上下抖动不止。
美食当前,夜少白也不理会衡喻无故到访的缘由,大快朵颐起来。
衡喻不出声响,借着摇戈的烛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夜少白狼吞虎咽的吃相。
夜少白着实饿坏了,他手口并用,口中饭菜还未来不及嚼透便快速咽下,筷子又忙不迭地夹上菜,吃得额头生汗,蔓蔓一边细心地擦拭夜少白的额头,一边柔声道:“少爷,吃慢些。”
夜少白满口塞满饭菜,他双腮高圆地鼓起,嘴角溢出汁水,咦唔做声。
衡喻不由看得噗嗤一笑,夜少白横了她一眼。
好半晌,书案上的饭肴一扫而空,夜少白撑起微圆的肚子挺坐着,暗忖这一顿真有些吃过头了,饭菜都有些顶着喉咙的感觉。
一直保持沉默的衡喻才开口道:“好吃吗?”
夜少白一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唔,还不错。”
蔓蔓端来沏好的香茗,道:“少爷,这菜都是未来小少奶奶做的哩。”
夜少白又是一愣后,接过香茗,内心整理下蔓蔓话里的信息,一语双关道:“蔓蔓,你可要好好注意你的言辞。什么未来小少奶奶,八字还没一撇,蔓蔓没听过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么?”
夜少白虽是对蔓蔓说,却是说与衡喻听的,衡喻不以为然,蔓蔓掩口直笑。
夜少白呷了一口茶,眯着眼上下打量衡喻一番,见其一身劲装,夜少白心中忐忑,来者不善,他打起官腔道:“本官现在公务繁忙,可没什么时间陪你比试啊打架啊啥的,衡大小姐若没其他事,还是请回吧。”
夜少白逐客令已下,衡喻恍若未闻,踱步来到夜少白跟前,她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案台。
夜少白不知其意,头皮有些发麻,衡喻淡然道:“噢,公务繁忙?什么公务,说来听听?”
夜少白两眼一翻,嗤之以鼻道:“真是好笑,我为何要说与你听?”
衡喻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夜少白冷哼一声,假装没听见,只想衡喻快些离开自己的视线。
衡喻的手中扬起一本户口卷宗,浅笑道:“是这个么?三天内收齐本城所有赋税。”
夜少白一怔,暗道,这政令中午自己才得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困惑不解的目光看向衡喻,衡喻一双英目带起笑意,夜少白被看得发毛。
衡喻摇了摇手中的卷宗,意味深长道:“如果我帮你解决了这燃眉之急,你要如何谢我?”
夜少白悻悻道:“无故献殷勤,你会有这般好心?不就是咬了你一口肉包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揍我就明说呗。”
夜少白作死般的目光直射向衡喻的左胸,气的衡喻的脸色变成猪肝红,胸口起伏不定。
夜少白颇感痛快,反正赶你不走,要打要杀随你便,夜少白换过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的表情来,以为衡喻会挥以粉拳,不料衡喻却深呼吸一口气后,认真地重复道:“若我帮你解决了这难题,你要如何报答我?”
衡喻一脸正色,夜少白审视一番,不像打趣自己,他收回吊儿郎当的神态,摇头道:“别开玩笑了,三天时间太短了,这是没可能的,你还是省省吧。”
衡喻截然道:“你别管其他的,你先回答我。”
夜少白懒声道:“你若能完成,我便舍得一身剐,随你怎么着?”
衡喻提醒道:“好,这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你可莫要反悔。”
夜少白道:“自然,本少爷一字千金,难道你还要我立字据打手印不成。可是万一你把事情给办砸了,我岂不是要被你拖下水。”
衡喻信心满满道:“放心好了,三天内等我的好消息。”
夜少白仿佛看见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在衡喻眼里一划而过,只觉背后传来寒意,但这收赋税之事如拦路之虎横在当下,确实令人头疼,夜少白暗忖衡喻也耍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大不了再被她胖揍一顿就是了,总好过刚上任就被人说自己能力有限,这不仅颜面大失,还得受人取笑。
两害相衡取其轻,夜少白可不想丢夜府的面子。
衡喻手掌一拍,又走进两人搬走卷宗,夜少白不放心道:“如果遇到难事,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好亡羊补牢。”
衡喻雪片般的嘴角轻轻勾起,回以一个淡定的眼神,带起一阵香风转身离去。
夜少白原料想衡喻这次是来找麻烦的,不想却是来帮自己的,看来这只母老虎倒也没想象的那么可恶嘛。
夜少白着蔓蔓先回府向窦氏道安,只因自己身为都衙少司,晚上还需协助内城军士进行宵禁。
全城宵禁时间定为二更天至日出,洛郸城百年来第一次进入戒严时期
深夜的洛郸城褪尽繁华,房屋瓦砖渡上一层朦胧惨淡的月白色,空旷的大街上静的可怕,毫无生机的街道两侧大门紧闭,令人顿觉这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古城。
夜少白策马慢悠悠地巡逻,“格的格的”的马蹄声打破沉寂,身后阿牛与夜烈等人皆是一言不发,苍凉的秋风萧瑟,扬起地面的灰尘,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夜少白的心头泛起。
夜少白长叹一口气,邯郸城,怕是将有大事要发生了。
宵禁令与征兵令同时遍布城门与大街小巷,征兵令不同与募兵令,征兵是强制执行,不仅洛郸,附近几个大城也是同时执行。
第二日,久享和平的洛郸城一下陷入不寻常的沉重气氛中,赋税加重整整一倍,弄得民声载声怨道。
第三日,午门,十多个朝中大臣人头落地,血洗满地,犯官所有家眷打入奴籍,家仆流放边远山郊,终身不得入国境。
再接下来的几天里,洛郸城外,坚清壁野。一波接一波的预备兵和整车整车的粮草辎重纷纷运往城内。
洛郸城初显乱象,全城上下人心惶惶,事发突然,已有不少人见势不妙,拖家带口欲迁往别处,但此时的洛郸城已是只准进,不得出。
夜少白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全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由于赋税加重的原因,民间不少缴纳不起的老百姓不得不铤而走险,偷抢案件时有发生,治安一下糟糕起来。
夜少白职责所在,硬起心肠领着衙役到处抓人,东边才刚刚抓完,西边又火起,都府大牢一时间人满为患。
百忙之际,夜少白忙里偷闲,每天都要抽些许时间去桃桃居逗留片刻。不知为何,自从那一次邂逅箫玥之后,夜阑人静时分,箫玥的身影总在夜少白的脑中晃来晃去。
在夜少白心中,箫玥犹如一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为身处这浑浊的尘世带来一丝平和的宁静。
夜少白觉得一日不见箫玥,心里就会升起怅然若失的感觉。每次见面,箫玥总是温言细语,默默聆听。两人再三接触下,感情迅速升温,有若一日千里。相聚的时光总是有限,只言片语中,两人已是姐弟相称,不论身份,没有界限,彼此相交视为知己。
在第三天的这日里,衡喻来到府衙,声称完成任务。当夜少白顶着大熊猫眼问及其如何办到时,衡喻笑眯眯地打起哑谜来,也未提奖赏条件之事,夜少白正好乐得装聋扮哑,随即招来师爷对赋税详加一一核对后,将收来的数十万银票尽数交于关海山。
衡喻刚离开不多时,蔓蔓前来找夜少白,呈上夜英男的飞鸽书信,夜少白展信看去。
夜英男给夜少白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东梁镇战事稳当,玄武国虽陈兵二十万,却是只打雷不下雨,夜英男后日回府。坏消息是要夜少白提前做好准备,在夜英男回府当天正式向相国府提亲,成亲吉日也选在与衡晤的同一天。
夜英男的言辞间带有不得违背的语气,夜少白心中虽不情不愿,也只得照办。
转眼间又过几天,夜英男回到夜府,此时的洛郸城已陷入草木皆兵的状态。夜英男马不停蹄,一回府未有停留,便领着夜少白和窦氏一道前往相国府提亲。
一切从简,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当日一步到位。
相国府全府上下大喜,热情地大设晚宴招待。晚饭过后,夜少白早有归意,满腹心事欲向夜英男询问求解。
夜英男却与相国衡齐步入书房,久久不见出来,夜少白心想估计有要事商量,只得耐心等候。
相国府的会客厅内,夜少白意兴阑珊地陪同窦氏与相府家眷叙话时,厅外的走廊进来一人,夜少白抬眸看去。
衡喻换过一身水蓝色的轻纱衣裙,当她出现夜少白的眼前时,令夜少白双眼瞬间发直。
夜少白微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衡喻,想不到这母老虎般的衡喻穿起女儿装,也是一副婀娜多姿的可人模样儿。
只见她长长地裙摆拖地而行,衬出曼妙无比的身姿来,肩如刀削,外罩的透明轻纱下,白皙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细长的娟带素着盈盈可握的***,在朦胧的灯光下,厅内倍添芬芳气息。
夜少白发直的目光稍稍上移,衡喻也正向夜少白看去。
双目对视下,衡喻一张菱角分明的玉脸上双瞳剪水,一双大大的眼眸里雾里带着英气,却又如水般流光顾盼,仿佛这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正对着夜少白欲语还休。
夜少白看得恍惚失神,霎时间,竟不知身在人间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