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么？”莫如风终于问道。
“总不会是因为老头子我坑了你许多钱财吧！”
“嗯，你坑了我好些钱财，这小毛驴客栈服务也并不周全，换谁都不会知道，本公子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帮你！”
刘老汉吃了一口驴肉，“那公子你为什么要帮我？”
“原因嘛，很简单，你跟我一样喜欢喝酒！”
莫如风说的很直接，“唯一不同的是，我酒品好，从不欠人酒钱，你酒品差，欠了很多酒钱！我帮你，只是想你改变一下酒品！”
“哼哼，这位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刘学明混了大半辈子了，这种话，你骗骗小孩还行。”
老头子终于自报家门，原来这老头子叫刘学明，此时他毫不遮掩，一点也不惊慌，不紧不慢的吃着驴肉，嘴里啧啧不停，偶尔还插上一句，“嗯，小丫头做的，就是比老头子我做的好！”
莫如风一笑道：“那我也就直言了。”
说完，他盯着正在吃肉的刘老汉，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我就是杀了贾成旺的那个人，我叫莫如风！”
本以为老头子听了这话会惊慌失措，不想他只拿着筷子的手稍微顿了顿，抬头看了莫如风一眼，又夹起一片驴肉吃了起来。
莫如风有些意外，说道：“我这样的杀人魔王，你居然不怕么？还是你不相信？”
刘老汉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慢慢说道：“莫如风？老夫早有预感，不想你还真是那个人！”
“哦？我来蛰龙关才短短数日，就算住在你这，你又能预感到什么？”
这次该莫如风诧异了，连一旁的暮烟也不由的好奇起来，心道：难道这少主的身份居然连路边的老头都能看出来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以后的事情可就难办多了。
只听老头子继续说道：“你们初来我客栈，我就好奇，一个身份不俗且还有侍女的人，为何会选择我这如此不堪的客栈，所以我几次试探，想来，当时公子身体不如意，是想寻个僻静之处疗伤！”
“这谁都能看出来，不能证明什么。”
“店里只有我一人，我确实想多黑一点钱，而且，你们也确实有钱，所以我贪得无厌，直到这位姑娘出手用刀架着我的脖子，我就更疑惑了，一个身边带着如此身手的侍女的少年人，必定不简单，这时候，我注意到了公子的眼睛，寻思着，老头子我有没有那个可能这么倒霉，遇见那个风头正盛的独眼莫如风！
但那时候，老头子我还是不能确定，直到前几天将军府大战，打的是惊天动地，老头子想看个究竟，恰好我开门的时候，你二人身负重伤，还穿着一身的黑色夜行衣归来，第二天就听说贾成旺死了，萧寒死了，连军刀谢兵都快死了，于是我疑心又加重了几分。
一个连续杀了好几个大将军的人，在蛰龙关杀了这么多厉害人物的人，身负重伤是完全可能的，身边有个能随时疗伤治病的女人，这也完全说得过去。
再说了，这位姑娘不仅精通医术，能文能武，而且衣食住行样样在行，这样的侍女，恐怕寻常大户甚至是江湖门派都未必能有几个，更为难得的是，姑娘在重伤之下，不顾自己重伤，居然也要不眠不休的守着自家公子，如此忠心，可见，公子你身份必定不凡！”
莫如风看了暮烟一眼，眼里有几分感动，暮烟则低头不语。
“老头你分析的有道理，可是，事有巧合，这还是不能确定我就是那个莫如风啊，也许我们是出去打劫去了，刚好不巧被波及到了！”
“其实，若是身份极为尊贵的公子，在雍州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前提下，是不可能来这边闲逛的，就算有武道侍女护着，也没几个有那个胆子，现在基本上都是带着侍卫往沧州帝都或者贺州方向去逃命，公子出现在这里，且住了好几天，老头子本就已经很奇怪了，恰恰老夫扶你上楼的时候，又近距离看见了你左边腰间的剑！”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我打劫用的！”莫如风依旧说道。
“若是寻常人自然会认为这是铁剑，很普通的铁剑，可是很不巧，老夫年轻的时候跟着高人学过几手，一不小心，有了些修为，恰好这个距离下能感受到这把剑的森森剑气！相信此剑若是出鞘，即使刺不中人，剑气也会划伤人！”
说道这里，莫如风终于放下酒杯，异常严肃的看着这个刘老头，他意识到，原来这个老头子一直在装疯卖傻，他也不是个普通的老头儿。
“你究竟是谁！连我的剑气都能感受到？”莫如风问道。
“在下刘学明，因为年轻的时候做生意，有点怪癖，喜欢养毛驴，江湖人抬爱，又称驴万金，老夫的功夫，在公子眼里自然是不值一提的，要不是那日公子虚弱，压不住剑气，而老夫恰好又隔得近，怕也是没有机会感觉到这剑气的！”
“天下的好剑有很多，但是自带剑气的神兵极少，据老夫所知，除了已知的神剑山庄，赤焰神剑，目前江湖，再无其二了！”
“我这把并非赤炎！”
老头子点点头，不紧不慢的喝着绿柳风，
“所以，既然是神剑，必非常人所能佩戴，即便梦姜王朝的皇子都没这个福气！”
一瞬间，莫如风觉得这家伙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你会武功，而且修为至少在罡气境界以上，刚才那么多人打你，你为何不还手？”莫如风岔开话题。
“欠人钱财，所以不还手了，就跟公子你一样，喝酒喝多了，被别人暴打一顿，还不是就让人打了呗！理由虽然不一样，结果都是一样！”
莫如风更加惊骇了。
“你对我了解这么清楚？”
“哦？猜对了？恰好，这次老夫就真是瞎猜的，哈哈哈哈！”
莫如风有些脸黑，居然被这个老家伙忽悠了！
“不怪老夫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实在是与公子喝酒多日，有些了解，莫公子性情中人，再说了，在刀锋镇，这位独眼的莫如风就在老王客栈门口被耿家人打了一顿，此事西境皆知。
如果这被打的莫如风果然你，那么除了青蚁酒酒喝多了，懒得还手这个理由之外，老夫实在想不出其它的解释了！”
莫如风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哼，这家伙以前一定是个老江湖！
“我也不绕圈子了，公子既然叫莫如风，且所杀之人，皆为朝廷中人，所以老夫斗胆，敢问，你是否是，是莫缘山庄后人？”
老头子这话说的极慢，眼神里带着稀翼。
暮烟看了看莫如风，在担心这么隐秘的事情，公子会不会就这么告诉别人了。
莫如风也看着刘老汉，刘老汉一动不动，像是很期待这个答案。
“是”
许久，莫如风终于说道。
刘老汉嘴角突然一阵蠕动，而后终于放声大笑，不一会儿又已是老泪纵横，仿佛多年未曾如此开心过，笑完还自己斟起一杯酒来喝。
“天可怜见啊，我老刘还能遇见故人之后啊！”
“故人之后?”这下该莫如风和暮烟惊讶了。
暮烟直直的看着莫如风，心下奇怪，难不成这老头子居然还是少主的什么熟人不成？
莫如风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思寻了许久，表示也没想起认识一个什么刘姓的故人。
再想了想，也未听之前的长辈们说起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兴许是那时候太小，说过了，自己忘记了吧！
但不管如何，总算是个长辈，于是他起身，难得的恭敬地对这老头子做了个揖，有些激动的问道：“敢问前辈认识的故人是哪一位？”
“雪字嫡传一系，莫松雪是你什么人？”
“莫家四脉，风霜雪雨，风族为正族，霜雨雪为副族，莫雪松正是我莫家副族三叔。”
原来，莫缘山庄有弟子过千，但是莫家姓氏嫡传后人只有风霜雪雨四脉，风字一族嫡传长子，从来都是作为莫家家主继承人培养，而莫家嫡传秘术御风术也只有风字一辈的人有资格修炼。
莫如风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再无一亲人，深山学武十多年，只为一朝返回梦姜，报得大仇，突然发现在这人世上，竟然还能遇见叔父一辈的长辈，多少有点安慰。
说起刘老汉与莫松雪的相识，于江湖上多数人一样，没有太大的奇特之处。
十多年前，这莫松雪风流倜傥，四处留情，青楼妓院红颜无数，除此之外，更有江湖好友与之结交，莫松雪到蛰龙关之后，由于为人仗义，好饮美酒，又有莫缘山庄副族家主之位，一时间就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
当时富甲一方的刘学明与他甚是投缘，莫雪松又曾经多次有恩于他，此后二人时常在青楼饮着美酒，修文习武，互称知己。
再往后，这刘学明就被莫松雪引荐给莫家家主，说莫缘山庄还可以增至产业，扩大收入来源。
莫家家主以为，莫缘山庄人口众多，衣食住行都是开销，以前莫家的门派主要收入都集中在刀锋镇，现在连蛰龙关有人可以打出莫缘山庄的旗号经营，为莫缘山庄扩大收入，此事自然很好，于是就答应了。
这样，刘学明的生意越来越大，西境地区一听说他是为莫缘山庄创收的生意人，都冲着莫缘山庄的脸，做他的生意。
只可惜，好景不长，后来莫缘山庄满门被灭，天下从此谈莫色变，后官府详查雍州各郡，听说刘学明与莫家交好，甚至为莫家创收，于是以莫家余孽的罪名株连下狱，上报天听。
半年后，朝廷才下旨平反，经查证，大将军九冷雀，勾结武林，私自下达屠魔令，有意屠莫缘山庄全族，企图夺取莫家秘籍，甚至波及晏城，杀人如此之多，只是因为怕事情泄露。
只要晏城无一活口，作为边关大将九的冷雀，就可扭曲事实，为晏城扣上谋反的帽子，洗脱自己的罪行，其计策性质极为恶劣。
天网恢恢，朝廷终于在半年后查明真相，削其官职，其诛九族，这才为刘学明平反，也亏得刘学明家产颇丰，拖了半年，贿赂各级军士，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等到刘学明再出狱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一身修为大减，只停留在罡气境界初期。
其婚约妻子，因他下狱，数月改嫁，随后他自己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昔日的好友为避免莫家嫌疑的牵连，避之不及，他自己也因此欠下生意上的巨额外债。
迫不得已，他只好变卖剩余家产还债，留得客栈一间，勉强度日，剩下的钱财，才为莫家修得坟冢几十座。
刘学明从此以后，心灰意懒，终日以酒度日，转眼十余年，欠下酒债高达千两，如今半生韶华已过，鬓发半白。
以前借钱的左邻右舍终于憋不住了，齐齐的来找他要账！
听到这里，莫如风算是明白了，原来，眼前这人欠债是因为喝酒，而沉溺醉酒，竟然是因莫缘山庄的牵连，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厚着脸皮不还账，也要为莫家修几十余坟头，正因如此义气，这些年那些债主才忍着一直没找他要账！
暮烟听得动容，虽然感动，但她到底是毒医门最杰出的弟子，理智胜过情感。
少主多年未归，这才来到蛰龙关的破客栈随意下榻，就能遇见前辈故人？
她不合时宜的问道：“按前辈如此说来，您老必定在什么地方为莫家祭祀，莫家碑冢所在何处？少主必定也想亲自去祭拜的！”
“是啊，时隔多年，总该去看一下的，我之前去过晏城莫缘山庄，还想寻找些什么的，但那里除了一片残垣，满地的杂草，就什么也没有了，连偌大的西湖都不见了踪影！”
“西湖武亭？哼哼，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些刽子手把莫缘山庄弟子和晏城百姓的尸体全部尸沉西湖，现在的西湖，早已没有曾经的莫缘山庄那引以为傲的武亭了，如果还有，那早已只有累累白骨！”
莫如风听罢，半晌无语，起身淡然的说道：“十三年啦，去莫家碑冢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