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路程他们走得更慢了。『推荐百度/棋-子*小/说/网阅读』每一步都几近蹒跚。不能停滞却又不愿向前。唯恐踏出这场好梦之外。
冬日里天黑得早。一盏盏孤星般的路灯渐次亮起。衬得旧城区的夜更加浓浊。有些铺子已经关门了。几间小饭馆还在迎來送往。发廊门口有着自转变幻的彩色灯柱……
两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沒有任何目的。雪在他们身后丝丝化去。在这缓沉的短途步程中。他们好像把终生的厮守都浓缩进了区区几里。从如花美眷走到乱坟枯骨。从闹市走到世外。从冰原走到绝壁。从洪荒走到幻灭……
旧城区的出口就在前面不远。吴若初停下了步子。“别再往前了。回去吧。”
魏荣光望望四周。天已经全黑了。整个旧城区如同抹了煤灰一般。这样一个衰败之地。他们却甘愿画地为牢。
“嗯。回去了。”魏荣光牵着她转身。却听见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來。
吴若初接起电话。母亲的声音从那头懒懒传來。“讨债的女儿啊。妈刚在庙里拜完菩萨。正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晚上十点的火车。明天一早就到。你记得來车站接我。别睡过头了。否则我跟你沒完。”
“你终于拜完菩萨了。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啊……”吴若初有点小疑虑。“你沒去见爸爸。对吧。”
“你提谁不好啊非提他。我撕了你的嘴。你以为拜个菩萨是随便拜一下就行的。我耽搁这么久。是因为我诚心……算了算了。我说了你也不懂。”母亲一副宗教信仰不容侵犯的样子。
“好。是我不懂。”吴若初轻快地笑。“我保证。明天你一到出站口就能看见我。行了吧。”
多日不见母亲。确实有几分想念。吴若初想到明天就能被母亲当面骂两句了。不由得心情舒畅。在雪地上哼着小曲蹦了几下。沒想到这一蹦就蹦出了问題。
她的落点正好踩中了某家洗衣店门前的一滩水洼。那是融掉的雪水混杂洗衣店倾倒的脏水而成。吴若初吱溜一下。华丽地向后滑倒。幸亏魏荣光快步上前撑住了她。她才沒有落得躺在水坑中的下场。
吴若初滑倒的姿势激起了不小的水花。魏荣光无语问苍天地端详着她被溅湿的鞋子和裤管。以及上面附着的黑色污泥。那可是寒冬腊月的冰水。渗进鞋裤里绝对不是好玩的。
“吴若初。我很怀疑你到底有沒有自主行走的能力。”魏荣光深感自己就是为了拯救吴若初这只生物而存在的。
“怎……怎么办啊。“吴若初哀叹一声。
魏荣光摆出济世救人的倨傲表情。站到吴若初面前。背对着她弯下腰。“上來。我背你。”
吴若初因祸得福。顿时笑开了花。毫不客气地趴了上去。
他把她往上颠了颠。“吴若初。你怎么这么重。”
“太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吴若初伏在他背上。两人的呼吸在黑夜里化作白烟。融在一起。
他背着她迈步往家走。就像驮着一袋子金银财宝。她不停地提醒他走慢一点。化雪的路总是有些滑的。魏荣光笑笑。“你怕我摔着你。沒准还真会。所以你要抱紧一点。”
吴若初收紧双手。像钢索似地勒住他的脖子。“你是说这样。”
魏荣光窒息地咳嗽了几声。“当我沒说。”
他当然沒有让她从背上摔下來。只是沿路一直在捉弄着她。时而脚一软。作出要把她扔到地上的姿态。时而往前趔趄几步。好像马上就要一头撞在电线杆子上。时而埋头直冲。压根不管路况如何。
吴若初像坐着过山车一样大喊大叫。死命地打他。可他还是一意孤行。直到她在他脖子上偷袭地咬了一口。他才总算被驯服。
接下來的路走得平顺多了。吴若初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放置在他身上。像匍匐在一只摇篮里。几乎要睡着了……夜晚的街道是那么宁静。远远传來几声犬吠。消散在无边墨色中。
“我们快到了。”魏荣光走过陶阿姨的面馆。
“就不能再久一点吗。”吴若初闭着眼睛。“荣光。我希望……要是我从此残了也好。断了腿。再也走不动了。这样你就可以一直背着我。”
“尽胡说。”魏荣光低责。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啊……”吴若初嗓子有些涩。“如果有一天。我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了。你会不会留下來……”
魏荣光深吸口气。吴若初的手能察觉到他喉结的颤动。
“我瞎问的。你不用回答了。别说。千万别说。”吴若初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脊背。“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后吴若初做了简单的晚饭。把那盒蔬菜煎饼放在锅里热了热。端给魏婆尝。一家人吃过饭后。吴若初服侍着魏婆躺下。自己也回了房间。
窗外一弯莹白的下弦月。她发现魏荣光坐在床沿。面前是装钱的铁盒子。他拿着一叠又皱又脏的零钞在手里点着。见她进來。冲她吹了声口哨。“美女。过來。”
吴若初像朵云彩一样飘到他身边坐下。思虑道。“又有哪里需要花钱吗。”
“今天你不是说。等那个百货大厦开张了。要我陪你逛个够吗。”魏荣光将手上的灰钞一张张叠好。“我从现在开始攒钱。留着到时候花。”
吴若初心头一暖。却还是摇头浅笑。“不用了。你带我逛逛就好。我才不会乱买东西呢。家里还有很多地方要用钱。外婆生病欠下的债也沒还上。明年小陈和夏芬要结婚了。还得送礼金……”
“少废话。这事我说了算。反正这钱我不会再动。慢慢存着。以后陪你逛商场……”他顿了顿。“你跟了我四五年。算起來。也沒得到过什么好处。”
“又提这些。”吴若初伸手去蒙他的嘴。“好吧好吧。我笑纳就是了。”
魏荣光数完钱。去后院洗了个手。吴若初靠在床头小憩。倦意爬上大脑。却悬着沒完全睡过去。隐隐感到右眼皮一跳一跳。像有只镊子在钳着她。
烦躁朦胧中。她忽然感觉有人撩起她的裤脚。脱去她的鞋袜。一睁眼。脚尖猛地一烫。她吓得赶紧把双脚从那盆蒸气缭绕的热水中抽了出來。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吴若初顷刻沒了睡意。盆里暖烘烘的蒸气熏得人起鸡皮疙瘩。
“你穿了那么久的湿鞋。与其白穿。还不如泡个脚享受一下。”魏荣光捋起袖子蹲在她面前。将她的双脚一点点浸入水中。
吴若初屛住呼吸任他摆布。由于脚太凉。刚放下去的时候又烫又麻。过了一阵适应了。周身的毛孔都好像砰地一声绽成了焰火。她满足地吁了口气。他把她的裤脚卷高。露出一双纤白的小腿。然后掬起热水朝她小腿上扑去。
“这待遇真不错。”吴若初勾着身子。望向水盆中逐渐泛红的脚。还有他贴过來的手。他替她搓了搓脚面。在盆里撩动热浪。她身上开始出汗。连眼睛也是。
“你的脚又扁又瘦。还是穿上鞋子比较好看。”他不忘挤兑她。
“你不是说我什么都不穿才好看。”吴若初抬脚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刚踢完便被他截获。他还顺带着挠了挠她的脚板。
她低呼一声。痒得难忍。不由得使劲挣扎。但哪里斗得过他。她越挣扎。他就挠得越狠。盆里的水溅得到处都是。她又是笑又是喘。“我投降。投降行了吧……”
她的两只脚完全泡红了。带着一种绯色。他的手指探进她脚趾间。绵腻地擦洗着。相触之处像有火苗窜起。一刹温情一刹暧-昧。
吴若初也想这样给他洗脚。最好是在他老态龙钟的时候。她能用自己皱得起皮的一双手。夜夜为他打來热水泡脚。有时再剪剪他枯黄的脚趾甲。
她心驰神往。抬起手來摸了摸他的脸。
他在她手底下蹭了蹭。“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觉得你傻乎乎的。有点可爱。”吴若初歪着头笑。
“你才傻。”他说着在她的小腿上掐了一把。
那夜吴若初睡得暖极了。如果不是右眼皮一直不规律地跳着。她或许会做个很香甜的梦。
半睡半醒之间。她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条雪路上。被魏荣光带着往前。极目远眺只有大片的纯白。她爱他。信他。愿意跟着他走。就像落叶随风。落红随水。她唯一怕的只是他撂开手……
静夜中突然传來一串震耳的嗡响。吴若初惊醒。旁边的魏荣光也翻身坐起。两人这才发现那是吴若初的手机。吴若初心里发紧。喉头都涌出一丝腥甜。抓过手机一看。是母亲的电话。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按了接听键。
“请问是机主的女儿吗。”电话那头不是母亲。而是一个男人严谨的声音。
吴若初愣了一下。随即头皮发麻。“我是。”
“很抱歉。我是省南第一医院的大夫。你母亲昨晚九点在高速公路发生车祸。身受重伤。我们正在全力抢救。请你立刻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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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相忆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