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车小路赏风光,且行且停且思吟。这是唐槿对古代人出游的印象,也是唐槿特别憧憬的一件事情。
她那个时代的人,三岁就上幼儿园,幼儿园里唱歌跳舞玩游戏,画画读书搭玩具,做手工学拼音认字还带吃饭睡觉,大人看起来不觉得怎样,对幼儿来说是却是非常忙碌的。六岁出了幼儿园的孩子开始小学。小学里更忙碌了,什么九九乘法表、运用题,什么日记周记游记,什么背诵全文、阅读理解,有感情地朗诵,什么暑期班什么文艺班什么特长班……家长们大约以为自己生的都是三头六臂的绝世天才,巴不得儿女变成万金油哪里都能抹出个名堂。小学生的唐槿对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生活厌倦得很,她总是睡不够,还总是被爸妈骂“懒虫”。
上了初中父母不让唐槿再去什么兴趣班特长班了,取而代之的是就算唐槿喜欢游泳她父母也拒绝让她去游泳队训练,偶尔周末去一次游泳馆还像做贼似的,不幸被爸妈发现就是一顿收拾,被父母拧得通红的耳朵像是要从唐槿的脑袋上掉下来。
中学生唐槿委屈,可她委屈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家家都一样。那个学钢琴的小哥哥,这个学舞蹈的小姐姐,鼓号队的学长,画室里的学姐……没有例外,这些孩子们都被曾经赶着他们去学“特长”的父母塞进了教室,成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
家长们擅自给孩子们决定了“兴趣爱好”,又擅自从孩子们那里夺走他们的兴趣爱好,孩子们没有反抗的权利,只能像以往一样被迫接受被强加的现实。
高中是两极分化的战场,不想读书的人喝酒抽烟谈恋爱打群架,除了读书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的人就读着找不到一点乐趣的书。偶尔也有觉得学习快乐的学霸,但毕竟是凤毛麟角。唐槿做什么都不出挑,就是游戏打得好点儿。父母见了总是不悦地质问她:“打游戏能当饭吃吗?”或是冷笑着嘲讽:“你还打游戏?我们生你养你是为了让你打游戏?你再打游戏就把吃我的用我的给我吐出来滚出去!”
唐槿人生中仅有的娱乐是游戏,人生中能够看到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以外的风景的地方只有游戏里。正好那时国内奇幻、武侠和穿越兴起,十之八/九的里都在描述那些架空古代的世界有多么的美、有多么的奇妙,唐槿也就和诸多同龄人一样幻想着自己也能像古人一样轻车小路,来一段旷达狂放的放飞自我。在大好河山之上游山玩水走到哪儿算哪儿,饱览各地名胜古迹,尝遍各地美食料理。最好再遇上点奇遇,在江湖上留下点非凡的传说,最后和喜欢的人相携相守。
到了这个世界,唐槿真的有能闲云野鹤的机会了,她心境却是不一样了——游山玩水什么时候都行,她这会儿每耽搁一天,这瘴妖瘴魔就能多吃一天的生灵。她耽误不起。
紫电是匹好马,好得过头了以至于你让它去拉车驮货它肯定给你尥蹶子。这年头出门在外金银不好使,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兑开金银,也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能兑金银的铺子。所谓财不露白,随便给人金银差不多像是在脸上写“我超有钱的!我超肥羊的!你们快来抢我啊!”,就算不敢明强也会有人贪墨。唐槿、玄青和无名是可以显出自己的强人本色,问题是打蚊子也还有个手酸体软的时候,就算是唐槿也扛不住每天不是被人揩油就是被人抢劫。
吃一堑长一智。起先打着轻装上路、缺什么路上采买就好的主意,唐槿带的铜钱和布帛仅仅是夏侯庄和夏侯昶给的那些。不料路上住店时她不过是给了个银豆子就被人晚上放了迷烟准备行窃,好在她从竹邑县出行的前一天晚上点了避毒这个技能,那放迷烟的人放的又是吸多了会把人变成废人的下等迷烟,唐槿没被迷到,玄青又是稍有异动就能察觉出来,无名已经是非人之躯,三人不但毛事没有,还把前来行窃的人连同背后撑腰的当地小帮派给一锅端了。
这下子唐槿知道不能随便用银子了,到了下一个相对繁华的城镇就拿着金裸子和银豆子去换铜钱布帛。还特意找了那城里招牌最老、资质最好的金铺。现实再一次无情地打了自认谨慎的唐槿的脸,那金铺伙计一见唐槿这个弱质女流竟拿得出这么大笔的金银,起了贪念。不但故意在金铺和唐槿一行面前两面撒谎压低报价,准备贪墨银钱,被识破后被压去见官还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当地的父母官,准备诬陷唐槿一行是杀人劫财还越货的大盗。先把唐槿一行杀了再行分赃。
凑巧的是唐槿这个穿越来的“非法移民”根本就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从信物到通牒乃至印鉴到文书到信件是一样都没有。唐槿带着的玄青一身黑色劲装,腰上佩着刀剑。无名高大异常,又裹着黑色斗篷。紫电一看就是龙驹。这两人一马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唐槿也就显得越发可疑了。
唐槿又不是脾气多好的人,突然来了一群官兵对着她要打要杀,要抢她的东西说是什么这是收集赃物罪证,还不给她分辨的机会,唐槿能不气吗。讲道理那是要和听得懂人话,分得是非好坏的人做的事,眼见人家不但不打算和自己讲道理,还要杀了自己封口,唐槿脑子一充血,顿时开启了团战模式,废话没有一句,直接带着玄青和无名杀上门去踏平了人家的县衙。她没伤那父母官的孩子与妻妾,却是当着这些孩子与妻妾们的面狠狠地吓唬了父母官一番,害得那父母官在大庭广众之下尿了裤子,可谓是颜面尽失。
拳头再大也有被笔杆子颠倒黑白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己真成了被通缉的恶人坏蛋,占着自己拳头够大的唐槿胁迫着那父母官在部下、在子女妻妾、在吃瓜路人们的前拿着县衙里配备的类似于能够实时视频通话的仙器联系了夏侯庄。并在夏侯庄的面前袒露了自己如何被那金铺伙计挑唆着动了恶念,又如何构建了这一系列栽赃陷害还打算杀人灭口的计划。最后还让这父母在供状上签字画押,让驿站里的传讯官快马加急给夏侯庄送去。
夏侯庄也挺无语的。大晚上被下人喊起来也就算了,他还以为是哪里又传来瘴妖作祟的急报,披了件外袍就心急火燎地跟着配下去了放着声影器的房间。哪知声影器里传来的不是瘴妖瘴魔的动向,出现的是一张痛哭流涕的中年男人的脸。
萧县和竹邑县一样处于亳州边上,旁边就是徐州。萧县位份低位,县令连夏侯庄都没见过几次,夏侯庄更是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夏侯庄一边心道自己这位敬陪末座的属下可真是猪油蒙了心,胆子这么大,连构陷栽赃、杀人抢劫这种事情都敢做;一边感慨这萧县县令惹上的要不是白仙子一行,只怕已经得手了。白仙子也是艺高人胆大,寻常人哪里敢与官斗?自古怀璧其罪而冤死的人哪里有数得过来的?
唐槿这么一闹,萧县县令伏了法,为萧县县令卖命的皂吏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金铺伙计被夏侯庄下令即刻斩首,头颅悬挂于闹市口三个月;就算天气炎热蚊蝇飞舞,被砍下的头颅肉都烂光了只剩头骨也要挂满三月。
唐槿哪里见过活生生的斩首?那金铺伙计的头一点地唐槿的胃里就翻天覆地。她惨白着一张脸不敢再去看那具轰然倒地的尸体,却无法忘记金铺伙计听到自己被判即刻斩首后向着自己投来的眼神以及嘴里那“不——————!!求仙子与大人饶我一命!!”的呐喊。就算之后夏侯庄再怎么打着官腔安抚她,说是改日为她送去通牒与玉符,以保证她今后不会再遇到这样荒唐的事情,唐槿都只是“嗯嗯”、“哦哦”地给应付了过去。
客观的说,那金铺伙计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唐槿不同情他,可唐槿不能不反省自己。要不是她不带脑子地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金银来要兑成铜钱布帛,又拆穿那伙计两边蒙骗想要贪墨银钱的诡计,那伙计也不会伙同这地方的父母官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她要是再这么下去……今天是金铺伙计和父母官受不了金银的诱/惑,明天呢?明天又会有什么人对她身上的金银钱财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例如说神器碎片动了心思?
唐槿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不愿意去想,却还是逼着自己去直面这些因她而起的祸端。毕竟有人已经为此丢了性命。而她并没有圣母到愿意为了这些控制不住自身贪婪欲/望的人散尽自己的财产、豁出自己的性命、赔上自己的名声。无论几次,她都会选择自保并尽自己可能地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唐槿知道自己不是绝对的善人,也清楚自己成不了一视同仁的圣人。她的心中有轻重缓急,有高低贵贱,她不会为了他人口中的“善”、也不会为了成为别人眼中的“圣人”而牺牲自己。
逃也似地离开了萧县,唐槿实在不想看见那悬挂在闹市口的头颅。她连着好几天都没什么胃口,整个人恹恹的,连表情都少了许多。
玄青沉默寡言惯了,无名直接没法出声。荼白回神农谷之后,和这两个闷葫芦一起旅行的唐槿和紫电说的话还多些。出了萧县的事情,唐槿话都不说了。紫电再怎么通人意也说不了人话,它见唐槿无精打采,只能颠簸背上的唐槿,一边“啡啡啡”地嘶鸣。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