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景面上的笑容顿了一瞬。
他拿眼把跟前的公子哥瞅了瞅,继而又笑了,“叶大公子是在与张某说话吗?我怎么不大懂你的意思?”
说罢,很是冷静地朝滚烫的茶水吹了吹气。
叶瑾初索性把茶盏往桌上一搁,再抬头的时候,眸底深不可测,“我无意中听说了一个故事,也不知张兄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张荣景望了望他,抿唇不言。
公子哥却已经缓缓说了起来,“多年前发生了一桩大事,那时的许大人也就是如今的许阁老许彦林的妻女被逼得跳下山崖,香消玉殒。虽说许阁老的政敌不少,可那会众人仍猜测这件事与现在的某位阁老脱不了关系;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故而许阁老并没对他怎样,甚至于二人还能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和和气气商讨国事……”
张荣景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这些与我可没半点关系,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面上隐隐露出了警惕之色。
叶瑾初轻勾了道笑痕,“两位阁老之间的恩怨确实不是因你而起,但他们变得越发势不两立,这其中你的功劳不小。”
张荣景直勾勾盯着他。
叶瑾初则像是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又继续说,“当年,那位阁老为了让许阁老永不翻身,可是花费了巨大的人力及财力。这人力呢,既有官场上暗中勾结在一起的同僚,亦有在江湖上寻来的各类身手不凡的高手。”他顿了顿,“你便是其中一个。”
“你在当年的那件事里到底担了个什么样的角色暂且不谈,但是那位阁老是个过河拆桥的,生怕他害许阁老妻女一事被泄露了,故而起了杀心;你大抵是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在那位阁老动你之前就带着心爱的姑娘跑路了。可天下这么大,你们终究还是被那位阁老的手下给追上了。你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可惜了你的爱人没扛过去,故而小秋遇到你的时候,正是你抱着咽气了的爱人最为痛苦最为绝望的时候……”
叶瑾初轻轻抬了抬眼,反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张荣景一动不动地坐着,面色变得十分可怕。
他抬了眼,眼底一片血红,“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声音仿若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某位阁老?想不到叶大公子说话也有如此含蓄的时候,倒不如直接说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陈阁老!”
叶瑾初见他的怒气全被挑起,还劝了一句稍安勿躁,“……你是否还想为她报仇?如今倒是有个难得的机会,你如果愿意帮忙,说不定那位就性命不保了。”
张荣景觑他,语气冷冰冰的,“我如何能信你?”
叶瑾初很是干脆地答,“我无法拿出证据让你信我,就看你对他的恨意大不大了。”
张荣景一时没接话。
半晌后,面上怒意似平复了些,“我如何不恨?”他深吸了口气,才正经地侧过脸来,“你们都有什么计划?”
二人一聊便是小半日,待得分开的时候,日头已经西了斜。
叶瑾初站在店铺门口,瞅了瞅有些发红的日头,打消了去找楚子博坐下谈谈的念头。
“明日也还来得及。”
他喃了一声,面色明朗了不少。
今日到底是收获了个强有力的盟友,着实是值得高兴的。
他在原地站了站,身后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隔日一早,在怡容院里当差的丫鬟便把还睡得极沉的顾良秋给唤了醒,说是马车已经在后门处候着了。
于是乎,还有些头重脚轻的顾家五姑娘及她们的那几个装东西的箱笼就这样被扔进了车里,浑浑噩噩地走了。
叶瑾初因着不放心,自然是亲自相送。
一路上倒是顺顺利利的。
因着要避嫌,二人是分开乘坐的;故而,等顾良秋下了车正要往新府邸的大门走的时候,她被人给唤了住。
回头之后,才看到了站在马车上笑盈盈的俊俏公子哥。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
“您怎么来了?”顾良秋一面朝他走了去,一面又下意识地拢了拢披风,以便能更有效地把寒风给挡在外面,“有凉冬送我们就成了的,你不必起这么早跟着挨冻。”
叶瑾初回答得甚为直接,“我不放心。”下一刻,却又毫不客气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反应这么迟钝的人。”
顾良秋眨了眨眼,敷衍地回了一个笑,自然知道这厮是在笑话她。
这位爷明明是亲自把她们主仆三人送到了地方,偏偏她到最后才发现了这一点……说她迟钝倒是一点都没冤枉她。
她厚着脸皮只当没听到,“以后我们可能会极少见面了,您可要照顾好自己也保护好自己。”
说得委实是十分含蓄。
叶瑾初倒是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特意强调会少见面,还不是间接在跟他说要经常来看她?
他露了个笑,一语双关,“我明白。”他从车上跳了下来,朝她走近两步的同时,笑容也敛了敛,“如今是非常时期,我就算不在,你也得时刻记得不要出府,顾好你的小命。”
顾良秋忙点头,“放心,只要能吃好睡好,让我日日躺在塌上都成的。”
“出息。”叶瑾初嗤笑了一声,忽地把原本捂得严实的披风给拨开了一角,继而从腰间解下了块晶莹剔透的青玉来,“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我一直珍惜得紧。”又直接塞她手里去,“如今,它是你的了。”
顾良秋愣了愣,掌心里温热温热的触感却在提醒她叶瑾初确实要送一块玉佩给她。
她忙摇头,怎么也不肯收下,“……不成,意义太过深重了,我不能拿。”
叶瑾初瞅了瞅她,又补充了一句,“权当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看到它,就如同看到我一般。”
顾良秋没忍住,脸红了。
她斯斯艾艾收了下,羞答答地回,“我会护好它,人在它在。”道完,又觉得方才他说的后半句不大衬此刻的景,又笑着说,“什么看到它如同看到你,说得好似我们要离别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