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也就是说再过上五日，便要过年了。
那可是这一年中最为盛大最为隆重的时候。
她之前虽被关了半个月，可消息一直灵通，早就听柳絮说母亲在腊梅节之后便开始准备年货及置办新衣裳新首饰那些了。
只是因着三姐姐在年底惹出的这些事，不得不先处置，母亲这才稍稍分出了些心思，把重心移了移；正因为如此，大伯母徐氏才会帮着分担府里的事务，如此一来，母亲及爹爹只需保证三姐姐这边的事情得到解决，大伯母则是把过年所需要准备的各样东西给买好布置好，以便让府里上下都过个好年。
热热闹闹的，那才有气氛。
……只是，她却不知道，叶瑾初是否要回京城去。
按理说，这般盛大的年节讲究阖家团圆，如此也才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好年；可她也隐约晓得，叶瑾初与叶府的当家主母似乎不大合，依他这般的性子，想来不是愿意将就的，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故而，顾良秋觉得，趁着今日见了面，她问一问比较稳妥。
叶瑾初倒也回答得不假思索，“我在这里吃得好穿得好，悠闲自在得很，回京城去做什么？给她添堵倒也行，只是如今天寒地冻的，我也没那些心思；更不想坏了自己的兴致，这大过年的，就该开开心心的才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顾良秋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半晌后，才答了一句，“你说的倒也没错。”
完了之后，又斟酌着措辞与他道：“只是这是一年中最大的节日，意义非凡得很，又极为讲究团圆两个字；你若是没回去，也不知叶尚书会不会心情低落，从而过不好年之类的……”
顾良秋几乎可以想象出，叶尚书若是得知自己的嫡长子不愿回府过年会有多沮丧多失落。
叶瑾初却只是轻轻哼笑一声，“不会的，他有如花美眷相陪，膝下也不仅仅只有我一个。我若是没回去，说不定在某些人的眼里，这个年就过得十分圆满了。”
顾良秋一时没说话。
她又不笨，从他的话里自然能听出一些讯息来，想必叶府里是有人不欢迎他的。
正好这会儿，水开了。
叶瑾初亲自起身过去拿，再折回来坐在桌几旁的时候，轻轻抬了顾良秋一眼，唇角带笑，看似并没被方才所聊的话题给影响了。
“你好好看着，想泡好一壶好的碧螺春，需要做这些。”
说罢，他伸了一只手出来，把两只干净的青瓷小杯挑了出来；另一只手则是提过开水直接浇在了青瓷小杯上，说这叫温杯。
再把杯子轻摇慢转，直至上下烫了个遍之后，才把杯里的水给倒了。
他又再次提了开水慢慢倒入了杯里少许，而后把装开水的壶子放在一旁，转而拿了茶匙从早就准备好的小盒茶叶里拨弄出了一些干茶入了杯……神色很是正经，动作亦是娴熟，仿若是在做一件天地间极其重要的事情一般。
顾良秋在一旁看，就见叶瑾初反复往杯子里浇了好几次水才停下动作来。
之后唤她把头伸过来，“你看，这便是盛传的茶舞。”
顾良秋点着头，老老实实地瞅着。
叶瑾初又握起了茶盏，轻轻晃着，“如今，你看清楚了吗？”
顾良秋抬头看他，略有些羞涩，“……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虽从头看到了尾，倒是记住了最开始的那三两个步骤；可随着往下的动作繁琐反复，先后顺序她记得不太清。她本就不大懂茶道，想让她看上一遍就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全记下来……当真是为难她了。
只知道这次的茶香，比方才她所泡的那一遭浓郁香幽得多。
那上下翻滚的茶叶，亦是生气勃勃；就连泡出来的茶水，淡黄透明，与她的一对比，色泽就胜了一个层次。
……果然，门外汉和品茶高手是比不得的。
叶瑾初倒也没强人所难，难得体贴道：“泡茶是一门高雅的学问，也不是看一看就能学好的，还须得多加锻炼才行。”
顾良秋很是赞同地附和了一声，那人却又随了一口，“……不过不打紧，待我买点差的茶叶回来，以后你就可以慢慢练习了。”
顾良秋：“……”
脸都要绿了。
敢情叶瑾初这是一心要把她培养成泡茶高手，而不只是随便说说？
好在二人并没在这些事情上多做纠结，只是一面品着茶，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叶瑾初难得可贵地沏了好几泡茶请她喝，她前后喝了三四杯，便说什么都不愿再继续了。
茶是好茶，只是她不是品茶高手；饶是有叶瑾初这般懂茶的人亲自沏，她依然喝不出什么高深的境界来，只分得出茶香的轻浅浓厚，看得清茶水或浓或淡的色泽。
……更重要的是，她还得留着肚子吃肉。
顾良秋悄地摸了摸肚皮，起身便要往外走，“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忙的。”
着实是因为已经能闻到阵阵的饭香菜香，她坐不住了。
叶瑾初则是坐在原位，斜了她一眼，唇边不自觉逸出两个冷艳的字，“出息！”
顾良秋只当没听到，兴冲冲地跑出了门。
将将跨过门槛，就看到梅香捧了个红盘过来，上头放着两碟刚出锅的菜，瞬间就被引得口水直流；她还来不及说句话，又看到柳絮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手里同样托了个装着菜的大漆红盘。
梅香率先看到了她，即刻就猜出自家姑娘的心思，“姑娘，饭菜都已经好了，您回去坐好等着吃便是了。”
顾良秋高兴地应了一声，便往方才走出来的屋里退。
一眼便看到原本在桌几旁悠哉悠哉吃茶的叶瑾初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一整套的茶具都收了干净。
桌几上空空如也，只等着饭菜上桌。
顾良秋原本是想如梅香说的那样，直接在桌几边坐好等吃，想了想，又觉得如此一来显得自己太不含蓄了，便又扭头往外走，“诶，我去看看青之青流好了没？难得薛叔做了这么多的好肉好菜，大家一同坐下来开开心心吃上一顿才是正经。”
叶瑾初倒是没拦她，只是瞅了瞅她那显得欢快的离去身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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